北宸殿内,气氛微凝。
尤其梁帝,此刻面色沉着,目光睥睨视下,虽威厉但却浮着掩盖不住的倦意。
他伸手按压着太阳穴,开口带着冷意,“西凉素来有狼子野心,屡次受挫仍不自量力,不过老西凉王病逝前,的确给他们训练出近十万骁勇善战的骑兵,即便如今新王用兵不善,也能挨几次挥霍。他们也就罢了,凭着积蓄兵力和北边辽阔疆土也算有得资本,可那沔南,区区得我大梁宽待才可苟延残喘的弹丸小国,此番居然也敢作乱挑衅,实在可恶,论陆野战力,他们当然入不得我大梁兵士的眼,只是沔南所拥的两万水师,倒也不能不防。”
这两国,无论哪个单独来宣战,都不会被大梁放在眼里,可谁也没想到,这在地势境线上没半点牵缘的两国,居然暗戳戳地搞上了合纵连横的手段。
霍厌向前躬礼,言道:“沔南前不久才刚刚受了洪灾侵袭,此番突然起了反心实在可疑,臣自请率兵南去,查个究竟。”
说完,霍厌余光仿若不经意地扫向身侧的言榷,想看他会如何反应。
言榷神色也凝沉,闻言果然立刻出言,“军情紧急,密间报来,眼下西凉大王子拓跋川已拥兵两万汇聚岗定,如此可见,西凉才是重患,沔南并不足为奇。”
话到此处,言榷口吻一顿,面冲梁帝认真谏言。
“大将军威重,又素来使西凉兵将闻风丧胆,若此番大将军能重扬战旗,复返西凉,自当使得那些蛮夷之众未战而畏,不足抗争。至于沔南,老臣毕竟曾在临南边线做过几年地方知州,对其暗培水师算得有几分接触,故而愿毛遂自荐,亲自前往南线镇乱。”
梁帝垂眼沉思,当下未有表态,而霍厌却敛神心道果然。
言榷数次暗中要保沔南,行止异样,绝非只是巧合。
可区区弹丸小国,又能许给大梁权势高位之上的丞相什么利益好处?霍厌唯独想不明白这一环。
所以,他故意不应这番安排,“丞相言之有理,不过年初时,我已向陛下表言,有意也培养专属于我们大梁的骁勇水师,沔南势微却自持骄矜,靠的无非就是出色的水师部队,可如若这唯一优势也不复存在了,他们哪里还敢频频越界,试探我大梁底线?”
此言说到了梁帝心里,可言榷也一瞬神凝。
霍厌偏偏再逼一步,顿了顿又说:“所以,此番不如我与丞相相换,西凉虽兵数更多,但将帅才庸,不足为惧,相信以丞相之威定能轻易瓦解其忤反之心,至于沔南,我亲自去会一会,势必将其精良水师击个溃败奚逃!”
“好!大将军不愧为大梁民之栋梁!”
梁帝素来爱听这些振奋人心的豪言壮语,当下也觉霍厌这话考虑周全,于是难免有意就照此言下令安排。
可言相却一反常态地坚决持反驳态度,甚至不惜倚老卖老,以年纪为由来挡。
“陛下慎思,不是老臣推诿,实在是先前从未与西凉正面碰过招式,对敌不如将军相熟,老臣毕竟年迈,恐力不从心。”
闻言,梁帝蹙了下眉。
言榷是什么人他还算了解,外表圣人相,可心狠手辣程度半分不逊色于酷吏,年轻时可谓一时人物,就这样骄傲了快一辈子的大梁老臣,岂会心甘自损尊面,在卸任前说出自己年迈,无法抗夷之言。
这不是自己弯下脊梁骨,主动将短处露下,又任那些文人用玉笔书史来戳断吗?
梁帝微叹,想言相终究是老了,玉面不存,更不见当年一人单骑,去挑战沔南第一勇士时目空一切的少年傲慢。
这时,门外大监来报,说太子已侯在殿外。
梁帝哼了声,表情同时凝了凝,过了片刻到底是挥手把人召进来了。
太子一身常服,面上再无前几日的消沉,进殿之后神色如常,不看霍厌,只躬身请礼。
“参见父皇,儿臣听闻南北边线危机,特来参与议事。”
梁帝却没什么好脸色,想起太子先前的颓靡样态,一时脾气上头,没什么顾忌地开了口。
“你还知道来?就为了个女人闹不死不活那一套,实在不像我大梁皇家儿郎,更不像东宫太子!”
解气说完,梁帝忽的身姿一顿,想起当下场合也不止他们父子两个。
霍厌,也在。
如今凉女已进将军府,就算霍厌只是敷衍应事,可那到底也是他名义上的女人。
梁帝自知失言,当即轻咳一声目光垂下,又余光扫了霍厌一眼,见其并没什么异样,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战情紧急,霍厌还有大用处,岂能此时存了君臣隙隔?
思及此,梁帝凝向太子,而对方当即严肃言道。
“父皇教训的是,先前是我脑子糊涂,如今已经想通,定不会再有荒唐言行,眼下之境,自当国事为重。”
梁帝终于有所欣慰地缓和态度点了点头,却看霍厌始终沉默不表态,于是只好主动示意,“爱卿,太子已经……”
没等他把话说完,霍厌立刻言阻。
“陛下不必介怀,不过一异族女子而已,微臣听命娶她,不过潦草应事。”
太子闻言身姿一僵,眼神随之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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