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余晓亮和余谐一前一后跑进了屋,便跟八爪鱼一样缠在余丹的身上,嚷嚷着也要一起看。
“鱼蛋,哈哈,你小时候好丑啊……”余晓亮指着余丹六岁时的照片,哈哈大笑。
彼时,余丹刚刚掉了两颗门牙,一咧嘴便露出俩窟窿,说句话都漏风,她在幼儿园的毕业晚会上表演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穿着白色的公主蓬蓬纱裙,化了口红又涂了胭脂,眉心正中还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右手抬起,在身侧比划了一个V字。她的身旁站着二年级的江修远,脖子上系着根板板正正红领巾,比余丹高了约半头,眉目清秀,表情有些严肃,身子却挺拔的像株小白杨。
“你掉牙的时候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余丹忿忿的弹了余晓亮的脑门一下。
“还有这个,你哭了噢!”余谐指着另外一张照片说道。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江容止和修玲带她和江修远一起去游乐场,其实只是最不刺激的海盗船,9岁的余丹却被在船停的一瞬突然石破天惊般嚎啕大哭,江修远被吓了一跳,修玲在旁边手忙脚乱的搂着余丹轻声安抚,这一幕便被江容止用相机捕捉了下来。
还有很多。
四年级那年的金秋十月,她和江修远站在香山的枫树下微笑,背后是一片火红似火的枫叶。
五年级的时候余福久带着她和江修远第一次去爬长城,她累得几乎手脚并用,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江修远却健步如飞,而且连汗都很少出。
小学毕业,她是合唱团的指挥,站在舞台最中央的灯光下,笑容自信而坚定。
初一的秋季运动会,他们班拿了精神文明第一,全班合影,最后还她这个功不可没的班长抛到空中。
初二时,江修远在篮球比赛上得到MVP称号,她在角落里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羞红了脸一边让唐卡为他俩拍下交往后的第一张合影。
初三那年春节,余福久买了一整箱的烟花爆竹,他俩躲在楼顶上放,一根小小的烟火棒喷着闪烁的星星,他俩捏着一根,手贴着手,她用傻瓜相机仓促中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忘记开闪光灯了,所以除了烟火以外其余便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
中考发榜,她是全市第一,为了奖励她,江修远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跟她去拍大头照。其中一张两个人脸贴脸,余丹的眼睛瞪的溜圆,腮帮子鼓成了包子状,江修远万年表情寡淡的脸上也难得的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高一暑假,修玲带江修远和余丹去云南旅游,两人在玉龙雪山下裹着当地居民租给游客的风衣外套,又把所有能穿的能塞的全都套到了身上,臃肿的挤在镜头里,像两个肉乎乎的粽子。
高二的情人节,两人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情人节。照片上只有一个插着蜡烛的草莓鲜奶蛋糕。
余丹把这张蛋糕的照片抽了出来,照片背后,一朵红色的纸玫瑰被压的及其平整,像是封存在琥珀里一般,哪怕经年逝去,依然鲜艳如昨。
这是她人生中收到过的第一支玫瑰,也是唯一一支玫瑰。
那年,她17岁,粘人又任性,他19岁,刚刚踏入大学校园。
她看着满街的情侣,便嚷嚷着要他送她玫瑰。他一向最讨厌这种形式主义,开始死活不允,最后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去文具店买了一张红纸,为她折了支纸玫瑰递到她面前。
红纸掉色,他的指尖因此染了点点的红。一如他此刻的脸,他从未这般费尽心思的讨好一个人,除了她。
“你也太抠了吧?”余丹抱怨道,“普通的红玫瑰10块钱一支,蓝色妖姬50块钱一支,你这只纸玫瑰只要1块钱一支?”
“你确定不要?”江修远伸过手来想要把纸玫瑰收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余丹连忙把纸玫瑰小心翼翼的藏到身后,好像生怕江修远再把它夺走了一般,“你休想反悔!”
最后的收场——他把她搂在怀里,她贴着他的胸膛,像只猫咪一样慵懒的撒娇,“以后每年情人节你都折一支纸玫瑰给我吧!又经济又保鲜!”
“好。”他声音平静,唯箍着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的紧了紧。
“你看我多懂的持家!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脸皮厚得跟城墙拐弯似的……”江修远长叹一声。
但,别说每年了,之后的她甚至连第二支纸玫瑰都没机会收到。因为17岁的冬天,成了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情人节。
余丹带走了那只纸玫瑰。
她把它夹在一本笔记本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笔记本放进挎包中。恍然间,她竟然有了一丝错觉,仿佛那空空荡荡没放什么东西的挎包突然间重如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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