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子们或是奋笔疾书,或是绞尽脑汁,踌躇不定时,御史中丞刘筠作为权知贡举的帘内官,则是无所事事。
他独自坐在都堂之中,垂帘两侧皆以小幕钉着,身边一人也无。
他自己往外看,隔着纱帘,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考生身影。
外头行来行去的小试官,若无要事需禀,也不得随意靠近。
他枯坐一个时辰后,不见有举子扣帘上请,心安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感到更加无聊了。
看既看不清,就只有靠听了。
因座席相连的缘故,试所之内,考生间的差距也就暴露无遗了:胸有成竹者,自是靠着读破万卷书,下笔如有神,从容书写之下,笔尖摩擦纸张,透出沙沙的春蚕食叶声;只略知一二,不求甚解者,则文思堵塞,难有佳句,书写得断断续续,多时寂静无声,唯有揉去犯点抹的废纸时才有大响……
刘筠闭眼听了阵,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年的应举人中,最为出彩的,显然非群见时致辞的那位最年轻的陆解元莫属。
因其发解试时的主司极力推荐,他锁院时出于好奇,特意翻出对方那份公卷来读了几读,内容果真上佳,尤其策论方面,可谓挥洒自如,引经据典恰到好处,老练得丝毫不似个未及弱冠的小郎君的文章。
不过比那更为出色的文章,他往年也不是没有读过,真说起来,最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那手漂亮工整的好字。
如果陆解元在省试时,还能保持那种水平的字的话,即便经过封弥,刘筠也毫不怀疑,任谁都轻易认出他的那份卷子来。
当然,除陆辞之外,也还有好几位挑眼的青年才俊。
其中又以蔡齐和萧贯,这一南一北的两人声名最振,才学最佳。
然而考虑到朝中来自北地的臣子甚众,相较之下,南地仍是势微,刘筠就不怎么看好萧贯了。
而在蔡齐和陆辞之间,刘筠则打心底地认为,陆辞更有胜算。
谁让众人皆知,官家喜出‘慧眼识珠、锐眼辨才’的佳话,过去就曾钦点过晏殊那位‘江外’的神童,还为此特意反驳了持反对意见的寇相公呢?
除好提拔年岁小者外,官家素来喜看美姿颜的郎君,这便又是陆解元的一个大优势了。
毕竟跟陆解元那难得一见、堪称精雕玉琢的俊俏面孔一比,原还算得上英气俊朗的蔡齐,都能被衬得黯然失色。
只要这位陆小郎君莫要因过于紧张,来个马失前蹄,水平大跌,那他就可以肯定,对方能安然登榜。
刘筠闲得无事,瞎琢磨一阵,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来了。
不过他也没能再继续发呆下去:只因场中有年老体衰者,不耐试地严寒,几番剧烈咳嗽后,脸色青紫地昏倒在地。
他们刚一倒下,就被巡铺官眼疾手快地抬出,尽快送去医官处进行诊治,也避免影响其他考生。
即便他们速度够快,也还是在原本专心应答的举子中引发了小小骚动。
为防有心人趁此机会交头接耳、私相授受,刘筠便从帘后行出,无声地补上了巡铺官暂时漏出的空当。
见主司眸光锐利地四下审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小心思,在甫一接触到对方目光的那一刻,就被迫重新压下了。
等巡铺官将人送至医官处后,也马上折返了来,恭恭敬敬地请刘筠回去帘后坐镇。
刘筠满意地向人颔首示意后,就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只是走到半途,他眼角余光就瞥到一道略有印象的身影,不由微侧过头来,定睛仔细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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