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终之时,彩楼之下,无数百姓山呼海啸,彩楼之上,晴娘等一干主演连连致谢。
邢八爷神情阴沉地起身要走,却被久久不肯离去的观众堵了离去之路,一时竟是离开不得。
岳欣然却是径自过来见他,她半点不见全面赢下此局的志得意满,只客客气气:“邢八爷,您好。”
邢八爷面上肌肉抽搐,他双目定定盯着眼前这年华大好的小娘,对方眉宇清亮,仿若初生之阳,堂皇正气,便如这一次的应对般,他的老朽迟暮、沉沉衰败在对方映衬下,那样全无遮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也逃脱不得。
然后,他双目怨毒,却口气平静:“想来还是老朽错了。”
岳欣然:“哦?”
邢八爷声音直如地底涌出般冰寒:“当初实不该阻拦靳九。”
他是真的后悔,眼前这个小娘,这般的年纪,这样的手段……直如一轮烈阳,喷薄欲出,整个三江世家,谁能阻拦。
到得此时,她根本不必再出其他手段,只消将这话本在整个益州多唱上几场,三江世家的佃农还能剩下多少?封书海在整个益州的声望又会到何等地步?到得那里,三江世家的牌面还有多少可供挥霍?
靳九那粗鄙的手段,曾经他是嗤之以鼻的,简陋粗率,不顾后果,简直是那些田间莽汉才会用使出的路数,他们这些世族不屑。
可如今转头看去,真正可笑的却是他自己。
若当初知道眼前这小娘是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手段,不择手段将其扼杀,哪有今天的滔天大祸!
岳欣然平静目光向他看来,她身量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视线平平看来,可那目光竟仿佛朝他俯视而来,一切皆在洞悉之中。
岳欣然摇头失笑:“事到如今……你居然是这样想的。”
居然以为只要杀了自己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只平淡地道:“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百姓视为蝼蚁压榨玩弄……迟早玩火自焚。”
见邢八爷只怨毒地盯着自己,岳欣然没有旁的话好说了,她只挥了挥手,旁边部曲带来畏畏缩缩几人:“这几人既然邢八爷看得上,我便给您带来了,也不劳您费心费力再向茶园那边传话,他们再传出口,便是些沸沸扬扬的流言,十分不美。”
此时,不少人,特别是在益州有些消息渠道的人,已经知道这双方的身份,更从这出话本嗅到了整个益州隐约的硝烟味,俱是看过来。
岳欣然说话从来正大光明,根本不必避人,她只朝邢八爷微微一笑:“按照约定,他们随意透露茶园之事,又无端说主家坏话、造谣传谣扰乱茶园秩序,我陆府已经解约,便不养着他们了;他们确是对我陆府茶园之道知晓一二,您若想借他们摸索茶园之道,自便。这番处置,皆有证据依,你们当中若有人不服,皆可来告。”
邢八爷放眼看去,不正是那些他花了重金才买通,定在陆府茶园中的间子么,一个不少,整整齐齐全在这了。
听到岳欣然的话,他们一个个哪敢与她对视,他们原本背后还想搞事,却被抓个正着,以岳欣然的处事,她根本不会打骂体罚,只在茶园将这些人挑拨同僚之事全部公布,这种“公开处刑”的手段哪里是古人见识过的呢,茶园中不乏亲朋好友,见到这些人的嘴脸如此丑恶,哪里还敢往来,立时恨不能此生不见,茶园只是将他们解约,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再仁慈不过。
可于这些人而言,乡间坊里却是再无立足之地,这时看到邢八爷,这一个个茶农双目流泪:“八爷。”
旁边观众还围着呢,此时看到这一幕,听清他们说话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咋舌:
“这是陆府茶园的?!”“这是不是被主人家赶出来了?”“可不是?看这架式,吃里扒外……陆家也没打他们也没骂他们,只是把他们还给出钱的买家,算得上仁厚了!”“真真是……说什么好哇!这不是蠢么!”“陆府茶园那般好的地方,他们竟还吃里扒外,这是在想啥啊!”
“咦,他们造谣传谣,先前我在左近的酒肆里,遇到有人在说陆府大夫人的坏话,该不是他们造的谣吧!”“可他们分明也只是邢家那老爷的话行事……”“哇!邢家好狠的手啊!这般坏人名声!”“岂不是就是和晴娘遇到那江家一般行事!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哎,你们说这赶走了几人,陆府茶园是不是得要人啊?咱要不赶紧去试试!”“说得对啊!赶紧的赶紧的!”
一时间,围观群众扰攘着,邢八爷只觉得那些贱民仿佛个个都在非议自己的愚蠢,站在人群中,他却仿佛一件衣服也未穿般赤身露体,说不出的难堪,他面上肌肉再次抽搐,双目直直看着岳欣然,这一次,他甚至来不及露出什么怨毒,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发愣,只觉得大半辈子所遇恨事,无一及此,所有讨论都仿佛在脑海中炸开,下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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