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茅并不是像翰文所想的一直生活在偏远的部落里。他出生在雪颢和翰文开车经过的内罗毕基贝拉贫民窟,成年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除鸡、猫、狗、牛和山羊之外的其他任何动物。
卡茅说,基贝拉的意思是森林,这片山谷原本用来安置第一次世界大战参加英国军队的非洲士兵。后来随着内罗毕城市的扩张,基库尤、卢奥、卢希亚、卡伦金等各个部族的人都拥入城市寻找工作。找不到地方居住的穷苦劳工在这里搭起各式各样的棚屋。人越来越多,搭建面积越来越大。时至今日,这片山谷密密麻麻布满了锡皮棚屋。入不敷出的政府没有钱提供电力、清洁水和公共厕所,里面污水横流,垃圾成山,哪有森林的样子,生活环境甚至比那些草原上的原始部落还要差。
翰文说他曾经去基贝拉做过采访,他很同情那些终日生活在贫穷、疾病、肮脏、混乱之中的可怜人们。
贫穷、疾病、肮脏、混乱的确是基贝拉贫民摆脱不了的梦魇,但他们的生活也不是完全没有快乐、激动和希望。卡茅的语气很有点为贫民窟辩解的味道。小时候,他会为摘到几根半熟的香蕉高兴半天,他会为分到一只捐赠的旧足球兴奋得又蹦又跳,和小伙伴们在泥地里踢个没完,天都全黑了还不愿意回家。
翰文想起了自己镜头下的基贝拉儿童,尽管穿得破破烂烂,脚上的旧鞋子沾满了黄色泥浆,他们的脸上却总是带着纯真的笑容。如果游客给他们几块糖或者几个硬币,他们会不停地说AsanteSana(非常感谢)。但令游客感到尴尬的是,如果给了一个小孩东西,就会围上来一大群,让人半天都脱不了身。
卡茅共有五个兄弟姐妹,这种家庭在基贝拉贫民窟里非常普遍,有的家庭甚至有十多个小孩。卡茅断断续续上完了小学便辍学了。基贝拉80%以上的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何况他一个啥也不会的小孩子。他只能天天在街头流浪,靠偶尔打零工赚点小钱,帮助父母养活弟弟妹妹。他当过搬运工,跟着大人一起给新来的人家搭建棚屋;他也当过小贩,手里拎着串珠和项链向路过的游客兜售,还干过很多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
几年前,卡茅在贫民窟外的马路边上兜售肥皂石雕刻的手工艺品时遇到了小学同学马伦巴。身材健壮的马伦巴穿着崭新的衬衫和黑亮的新皮鞋,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手表。
卡茅问马伦巴在干什么赚大钱的好工作。刚开始马伦巴不愿告诉他,在他再三恳求下,马伦巴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才说下次可以带着他一起去,但他要发誓回来后啥也不对人说,否则就别怪他们翻脸,把他头朝下扔进臭水沟。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几天后,卡茅跟着马伦巴坐在马塔突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在一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路口下了车,又沿着小路走了很久,到了察沃国家公园一个偏僻的山脚下。
马伦巴带着他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卡茅看着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感到非常纳闷,这里能赚什么钱呢。马伦巴掀开树枝,走了进去。卡茅仔细一看,才发觉这是用树枝搭成的一座帐篷,远远看去就像一堆灌木,人藏在里面绝不会被发现。
卡茅跟着马伦巴走进帐篷,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昏暗的油灯周围坐着好几个抱着AK-47步枪的大汉。他们全都用凶狠而又防备的眼神看着卡茅。如果他有一点不正常,说不定其中某人就会举起枪给他一梭子。
马伦巴扯着卡茅的胳膊,走到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大汉跟前。马伦巴称呼这个大汉为kiongozi(意思是首领),他说卡茅是他的小学同学,他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玩耍,非常可靠。卡茅很想赚钱,请首领给他一个机会。
卡茅点点头,弯下腰谦卑地向首领伸出右手。首领没有跟他握手,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问道:
“你会开枪吗?”
“不会。”
“你会射箭吗?”
“不会。”
“他到底会干什么?”首领扭头看着马伦巴,语气很不满。
“他杀过鸡和山羊,而且他力气很大,能够扛很重的东西。”马伦巴赶紧替卡茅回答。
“那你先用刀吧。”首领从背后抽出一把雪亮的砍刀,扔到卡茅面前,“马伦巴,你要尽快教会他打枪。雨季就要来了,我们得多干几单,赶在洪水冲毁道路前回家。”
卡茅以为这伙人是来山里打猎,打点羚羊、野猪、斑马什么的,把肉带回去卖钱,便跟着首领和马伦巴他们一起沿着山脚往前走。队伍停下休息时,马伦巴会带他到无人的地方,教他使用AK-47。马伦巴让他先熟悉枪的构造,再练习托枪瞄准,要求他举到胳膊发麻枪口也不能晃动。等他练得差不多了,才教他射击。马伦巴用白色石块在大树上画上圆圈,让他认真瞄准后再射击。子弹不多,每天只能打三发。要瞄得很准很准才能扣动扳机。
路上看见了好几群羚羊和斑马,他们都没有停下来,而是在首领的带领下继续走。首领不时停下来仔细观察路上的脚印、草被啃食的情况,还有粪便的干燥程度。
马伦巴说首领叫科斯盖,来自偏远山区的一个小部族。那个部族只有几千人,却因为生活条件艰苦,每个男人都骁勇善战,对于如何猎杀野兽有很多种极为有效的方法。科斯盖从小就在野外生活,所以对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和迁徙路线特别熟悉。
卡茅问他们到底在追踪什么动物。马伦巴这才告诉他,他们要猎杀的动物是大象,而且是只要整根整根的象牙。在这个公园活动的猎象团伙不少,科斯盖称自己的队伍为“金象帮”,据说他家卧室里放着一尊纯金铸造的大象。
马伦巴说,他也是最近才获得科斯盖的同意加入了金象帮。如果卡茅工作努力,以后可以歃血入盟,会得到更多分红。卡茅听了很害怕。虽然他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臭名昭著的金象帮,但是他害怕被狂怒的大象踩死,害怕被巡逻队抓住,关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而且他很想赚钱,很想让疾病缠身的母亲和食不果腹的弟弟妹妹每天都有乌嘎利和鸡肉吃,他只能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猎杀大象并不容易。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追踪到它们,还得等到大象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附近又没有巡逻队的时候才能动手。察沃国家公园面积超过两万平方公里。在这里生活的大象为了寻找新鲜的青草、树叶和水源,总是成群结队在草原上不停迁徙,每天行走超过三十公里以上。卡茅跟着走了两天,科斯盖才指着路边一堆新鲜的大粪说他们快追上一群大象了。因为卡茅是新来的,他们把特别重的炊具、粮食等物品都让他背。每天天黑宿营时,他都觉得浑身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一样酸疼无比。
第三天上午,他们刚翻过一座低矮而浑圆的山包,科斯盖便抬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卡茅抬头看见远处一群大象正在草原上排成一列,一边往前走一边吃草。
走在卡茅旁边的马伦巴很兴奋地说这是一群公象,好几只都体型巨大,象牙很长,他们这次要发大财了。
科斯盖指着远处的一条小河说,大象中午可能去河边喝水,他们得在中午之前赶到河对岸的树林里设好埋伏。科斯盖带着他们抄近路快步前进,还警告他们一定要轻手轻脚,绝不可弄出任何响声,大象耳朵很灵,能够听见很远的声音。
蹚水过了河之后,科斯盖说一个人带着东西去前面的树林里等待,其他人在河边找地方隐藏。卡茅背着东西往树林里走,马伦巴拉住他说他刚来,要好好表现才能分到更多钱。卡茅只好把东西交给另一人,带着大砍刀和马伦巴等人分散开来躲在河边的灌木丛后面。
果然不出科斯盖所料,正午刚过,领头的大象就在河对岸出现了。它站在一块高坡上,向四周张望了一阵,然后回过身竖起鼻子吼叫了几声,但卡茅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是从张开的大嘴看出它在吼叫。过了一小会儿,其他大象出现了,它们小跑冲下斜坡,冲到河边开始喝水,有的喝了一阵还用鼻子往身上喷水降温。
“砰”!一声枪响,一头正在河边喝水的大象摇晃了一下,趔趄着走了几步,但没有倒下,其他大象吓得四散奔逃,在灌木丛中扬起一阵阵沙尘。“砰”!又是一声枪响,这头大象头部又中了一枪,它前腿弯曲,跪在地上,但它还在竭力挣扎,拼命想站起来。砰、砰、砰,又连续响了几枪,那头大象轰然倒地,四腿使劲踢蹬,长长的鼻子在空中乱舞。卡茅看得很清楚,第一枪是科斯盖开的,打中了大象头部正中,第二枪是马伦巴开的,打中了大象右眼下方。其他几人各开了一枪,打的都是大象头部。
科斯盖让马伦巴和卡茅两个留下取象牙,便带着其他人跑步蹚过浅浅的河面,消失在灌木丛中。卡茅问马伦巴他们去哪里。马伦巴说受到惊吓的大象会四处奔跑,此时继续追击,更容易打中落单的大象。
卡茅跟着马伦巴和其他两人过了河,来到乱踢乱蹬的大象面前。马伦巴说科斯盖的眼光真好,这是一头高大的成年公象,象牙又长又白而且没有一丝裂纹,肯定会卖个很好的价钱。马伦巴让卡茅把象牙砍下来,说他自己得去高坡上站岗放哨。
卡茅拎着雪亮的砍刀,看着头上冒着鲜血、嘴大张着喘气的大象,又是震惊又是害怕,茫茫然不知从何下手。走到半路的马伦巴看见卡茅在发愣,快步折返回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砍刀,抬手一刀将大象还在挥舞的长鼻从中砍断,再在大象脖子的动脉处砍了一刀,大象的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然后,马伦巴在大象的眼睛下方砍了一刀,对卡茅说象牙的根就在这里,他得赶紧把象牙从肉中剥离出来,扛着象牙离开,否则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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