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已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王家人和安庆窑一干窑工几乎没有合过眼,全都发了出去沿江搜寻王云仙的下落。
为了不重复工作,提高效率,梁佩秋特地挑选了一批精武壮汉,组成特搜队伍,从坠江处入手,按照河流流向逐一划分范围,集中火力在河滩一带搜寻,方圆数里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另外还调拨了一支水鬼队,协助特搜队伍,行舟在附近岸边的芦苇荡深入翻查。
叫喊声响彻日夜,奈何无一结果。
“再往下,就要出景德镇了。”管家神情凝重,对梁佩秋说。
黑夜里,江岸涛声依旧,梁佩秋忽然俯身一阵急喘干咳。
管家上前察看,就见她脚边晕出一滩鲜红血迹,而面前这位可以说寄托着全安庆窑希望的小神爷,见怪不怪似的,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佩秋你、你咯血了!”管家眉头紧锁,苍老面庞上凝结着浓重的愁苦,“我去叫大夫!”
梁佩秋制止了他:“无碍的,一点小毛病,您不必担心。”
管家还欲说什么,就听她道,“眼下云仙下落不明,我不想横生枝节,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这么一说,管家立即懂了。
那日若非她急中生智,用悬赏百金堵住悠悠之口,这些日子安庆窑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人心本就难测,何况王云仙还是个出了名的纨绔。让他挑一家之主的大梁,谁不在背后捏把汗?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被短时压下去的、躁动不安的的情绪隐隐又有了复发的趋势。光这一天,他就安抚了好几拨人。
倘若这时候梁佩秋再叫大夫诊治,必会引起猜疑。
管家不由地叹了声气。
他是王瑜身边的老人,管着全府上下吃穿用度,看着梁佩秋在眼前一点点长大,从初见时明显发育不良的矮小枯瘦到如今柳条抽枝般的大姑娘,转眼数年,流年飞逝。
细想想到底不忍,他叮嘱道:“咯血可大可小,绝不能大意,待到事了,你定要去看大夫。”
干窑活这一行,免不了和瓷土打交道,那玩意裹着粉尘,多少有些毒性,长期吸入会损害咽喉和肺脏,引发胸口疼痛和呼吸短促等毛病。
时间长了,积劳成疾,就会演变成矽肺病。
矽肺病是景德镇瓷业这一行的常见病,管家看过不少因喉痛复发气血日衰,年纪轻轻就早逝的例子,对梁佩秋不敢有半点大意。
哪怕老生常谈会惹人生厌,老管家还是说了,“此事我替你盯着,你要不听话,我就、我就……”
“您就怎么?”梁佩秋觉得好笑,“要拿师父教训云仙那一套对我吗?”
老管家眉毛倒竖:“小丫头别以为我不敢!”
梁佩秋倒没觉得自己得了矽肺病,估摸连日不得休息,加上没有规律吃饭引起了不适。
她也不是第一回咯血了,上回在船上还被时年、阿鹞说了一通,就连徐忠也一脸肃容叫她注意身体。
再看眼前的老管家,急得都快跳脚了,她咽下一时茫然而生的酸涩,乖乖应了声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来人啊,找到了!安庆窑的东家找到了!”
无际的黑夜猝然亮起一束光,梁佩秋顾不上老管家,疾步朝声音的方向狂奔。待到一处地势低洼的河滩,她驻足望去,只见一条小小的、不起眼的乌篷船正划破黑夜朝她驶来。
船身在浪涛中不住摇曳晃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大声喊道:“慢点,慢点划!”
那边回:“慢不了啊!东家可急坏了!”
梁佩秋一听,顿时笑了。
很快周边搜寻的人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乌篷船拉上岸,梁佩秋迫不及待地钻进船舱,一眼看到里面躺在草褥子上虽脸色苍白却正朝她笑着的王云仙,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她抱着人又哭又笑,王云仙勉力抬起手,拍着她后背,好一阵才开口:“你再这样,咱俩的婚事可就说不清了。”
梁佩秋一哽,捶了他几下。王云仙虚弱得很,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梁佩秋见状忙又大声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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