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持续了很久,不知过了多少天,我终于睁开眼,看见光明的世界,一时有些不适应,眼睛被光扎得难受,有人为我擦了眼泪,我努力地看,有张俊美的脸俯在我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脸色很苍白,瘦陷的眼窝下面是黑眼圈,他的脸像冬日的暖阳,叫人挪不开眼地好看。
真是个大美人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赞叹一声,又陷入了昏暗。
再醒过来,灯火摇曳,帐幔前的小塌上半倚半靠睡着一个人,手里还攥了根磨药的棒,我怔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他是美人师父, 原来,我竟然还活着。动一动,心口乍然地疼,那里还包着绷带。
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流转的人和事,可是没想到,我和秦江月却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回忆那一晚的任何事,怕一想起来心便会裂开。可是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心上剧烈地疼痛,好似又被秦江月捅了一刀。
美人师父警醒坐起,瞧见我睁了眼,他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萧萧!”我闭了眼,什么也不想,只想继续沉睡,永远不要醒。
朦胧中,有人一直守着我,唠叨地说着什么,渐渐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听见美人师父温和的声音:“萧萧,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和秦公子会到这等田地吗吗。。。。。。”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角落下来,咬着美人师父的衣摆无声地抽泣,澹台月遥远的声音虚无缥缈,断断续续道:“萧萧,醒醒吧,为师告诉你这前生后世的恩怨,你知道了就会明白了。。。。。。你之前在京城不是曾问过为师为什么会知道你出了事吗?其实那是因为你在青月国皇宫溺水后,你的魂魄离体到了凌云山。为师修行至今,天眼早开,就是在山上看见了你的魂魄才知道你出了事。那时我透过你自己魂魄的记忆,看见了你的前生。你前生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而秦公子前生是尤女国皇子,前生你亲自带着兵马踏平了秦公子的国家,亲手杀死了秦公子并灭了尤女国皇室,血流成河。秦公子临死前发誓来生要你血债血还。这也是你今生会回来这个世界的原因。你前生造下恶业太多,虽然你与秦公子有情,却难敌宿世的因缘恶业,诸多磨难坎坷,终究要还他那一报……命数使然,不要太伤心,好么?醒醒吧,你若从此撒手人寰,东圣国怎么办?这个国家是由你一手挑起战火,今天就必须在你手中结束。要不是你的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早已经魂归地府,如今你以命抵命,已经算是还了前世欠他的冤仇……”
原来我前生便是他的仇人,今生终要拿命来还的。其实我知道的,秦江月捅我那一剑不是出自他本心,只是阴差阳错,他纵是恨我到了极处,还是宁可让我走开,离开他的视线,他,并没有要杀我。
只是前生的债终须要还,纵然我和他已经成了夫妻,纵然我和他很是恩爱,却也抵不过那泛起的猜疑,他失去理智时随手挥舞的剑终究意外地刺中了我,既然是宿世因果,我认了。
我醒过来,美人师父很高兴,抱着我的头只差欣喜得把我闷死在他怀里。我咧嘴朝美人师父笑了一笑,美人师父愣了片刻,抚抚我的头发。
美人师父忙碌着照顾我,煎药炖汤,余下的时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么是安静地坐在我床塌前研药末,要么是温和地弹琴,不知道美人师父弹的什么曲子,很温和柔雅,平淡又温馨,听得人心里也暖融融的,好象有什么抚平了伤口一般。
其实自我醒后,关于秦江月的话题美人师父再没提过,连那天我怎么落水的也没有问,也不曾谈论他是如果在江中将我救上岸的。有时候我怀疑我在昏迷时所听到的东西不过是我的幻觉,或是我做的梦罢了。美人师父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给我疗伤,避免一切让我想起那晚的话题,我猜大概是怕我胸上的剑伤再次裂开。
那剑刃离我的心脉只差了一寸,美人师父不准书童和我说任何话,更不允许我挪动,只让我躺着等待危险期过去。
秦江月到底是我的一道伤疤,不想揭开。在我的心口彻底治愈前,我不想再回忆过往那一切,也不知道怎么和秦江月解释那一切。
我和美人师父现在呆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偏僻的小镇,虽然安静,却也能听见外头叫卖的吆喝声和偶尔的车马声,日头暖和起来,到后来可以听见窗外的鸟叫声,有绿色的植物发出芽长出叶,欣欣向荣。
照师父的说法,我的伤势已经稳定,渡过了危险期。师父的书童偶尔进来拿药,睁着明亮的眸子瞅我:“小师叔,你快些好起来,躺了这么久,只怕骨头都酥了。”
我朝他咧咧嘴,他翻个白眼望外头,晃晃脑袋叹气:“唉,小师叔真是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外头日头多好啊……”我躺在塌上咬牙,眉头直跳,很想跳下床暴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竟敢嘲笑到姑奶奶头上了!他呲牙裂嘴地朝我扮鬼脸,而后两手往身后一背,屁颠屁颠晃得跟个小大人似地踱出去,我忍不住想喷饭。
美人师父起的很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瞧见他披着一身雾气把药端进来,药很苦,苦得我以为胆汁也不过于此,但是为了不让美人师父的辛苦白费,我都蹙着眉头一口一口硬是全咽下肚去。美人师父会很是满意地瞧瞧我,抹去我唇上的药渣,表扬我:“萧萧果然是乖徒儿,不枉为师辛苦一遭。”
我苦涩地啧啧嘴,美人师父眉眼一弯,捻来一颗蜜枣填进我嘴里,呃,真是甜……除去喝药,日子过得还是很安逸的。太阳好的时候,美人师父就把抱出屋门,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美人师父一边晾晒药草一边同我聊天,说些这个小镇上的风俗,还有小吃。偶尔听到不远处狗叫的声音。
我的危险期过后,美人师父得空给鼎麓传了消息,素问赶过来的时候,衣裳脏得像个疯子,头发蓬乱得如同喜鹊窝,我很想笑,可是怕伤口裂开。素问被书童及时拉出去,整理一番进来,眼巴巴带着泪光瞅着我,张了张嘴,又憋屈地闭上,过了片刻,欢喜的神色才浮出来。
听素问说,鼎麓听说我遇刺掉进江里后,几乎崩溃,要以死谢罪。老丞相以为复国无望,一下就昏了过去,关于我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幸好我还活着,鼎麓带了名贵药材正往这里赶,素问因为就在沿江一带,所以先赶了过来。
我没有问他秦江月的消息,素问的嘴巴也闭得紧紧的,只字不提,生怕我的心口再裂开。
有一天午后,我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美人师父在一旁给我缝衣服,忽然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飘进来,开口向主人家讨口水喝。这声音压得很低沉,且沙哑,听不出是男是女,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素问去开了门,有个打扮很寒酸的女人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站在门下,两人都穿着粗布衣裙裹着头巾,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那女人微微抬了下脸,不敢看素问,低声道:“奴家是赶路的,因走了远路,实在疲惫,路过这里,想向主人家讨碗水喝。”
美人师父已经进屋去蒙了面纱出来,他扫一眼这两人,叫书童去盛了水来。那女人先把水给了身旁的女孩,那女孩显是渴得紧了,一气喝了个底朝天,书童摸摸脑袋又去舀了一瓢。那女孩眼巴巴地望望屋檐下美人师父晒的肉干,吞下口水。
美人师父和蔼地道:“两位不是本乡人罢?进来坐一坐,现下到处闹饥荒,你们一路上想必很是辛苦,我这里还有些粥,若不嫌弃,可以充饥。”
那女人猛地抬头,眼睛精亮地扫一眼院子,重新勾下头:“这个……院里有男子,我们都是粗野的女人家,进来不大方便罢?”
美人师父一笑,指着躺在塌上的我道:“客人不必拘礼,她就是这院里家主,不妨事的。”
我躺着的关系,从这个视角望过去她们两人很是柔弱,身板削瘦得很,我这等重病伤号,自然连动也不能动的,只能别扭地笑一笑,心里越发地嘀咕,总觉得这女人在刻意掩饰着什么,那声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她们稍稍瞥我一眼,仿佛有些不安,踌躇了片刻,终于是抵不住饥饿跨进门来。我仔细打量,那女人把头又低了低,整张脸和脖子都埋进头巾的阴影里。
素问从屋里摆出凳子,美人师父和书童把午饭还剩下的饭菜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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