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三十年七月初一,西凉城郊荒芜的大漠,一辆孤伶伶的骡车缓缓前行,猛烈风砂吹来,车蓬几似要给掀掉一般,轰飕飕地抖着。
“娘,我好渴……”
好乖的一个小男孩儿,了不起只有六岁大小。他紧紧地靠在少妇的怀里,丝毫不见吵闹哭叫,骨溜溜地大眼一眨眨,有些好奇地望着周遭陌生的沙漠。
哒哒,哒哒,骡子的蹄声不曾间断,灼热的日头照下,听来更让人昏昏欲睡。少妇看着儿子的脸上给艳阳晒出一层盐花,不由得一阵心疼。她取过了水壶,交在孩子的手里,向一旁的汉子喊道:“孩子的爹!再多久可以进西凉城?”
听得妻子问话,瘦汉挤出一丝苦笑,道:“应该……应该再几日就到了……”
少妇闻言气结,嗔道:“你三日前便这般说,现下呢?还不是在这鬼大漠里打转?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这一家三口载着满满的家当货物,看来准是第一回过来做买卖的旅人。每年逢到这个时节,总会有人载着满车的货物过来西凉买卖生意,来时带些干果蜜饯,回去时买些羊毛土产,总能小小赚上一笔。想来这家人便是想来西疆做点小生意发财。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古以来,只要商人一多,匪人必也生出。正经生意好做,杀头的生意便也不难,要知娇弱的少妇、稚小的孩童、细瘦的丈夫,正是匪徒心中的宝贝啊!
那汉子听了妻子的埋怨,猛地停下蓬车,露出无奈的神色,苦笑道:“今儿个若还找不着,再想法子找人问问吧!”
那少妇骂道:“你胡说什么?这当口哪来的人给你问?就说出门前要多些安排,你总是吊儿郎当。好了,等水粮吃尽,你看咱们一家三口怎么办?”
那汉子叹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不好。就说咱们留在故乡乖乖耕田,你硬是不依,非得来这鬼地方做买卖。你看看,现下埋怨的又是你,唉……”
少妇眼眶一红,怒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大嫂硬要跟咱们抢祖产,我放着好日子不过,干么来这儿吃苦受难?我……我真恨自己少长了眼,嫁了你这死没良心的……”说着哀哀哭了起来。
一旁男孩见母亲啼哭,连忙抱住母亲,柔声道:“娘,别哭,别哭……”
那汉子叹息一声,大声道:“好!好!都怪我不好!我去死成不成!”用力一鞭挥下,重重打在骡子背上。那骡吃痛,嘶鸣一声,急急往前奔跑。
蓬车走在荒凉无际的大漠中,望来是如此的渺小,好似一阵风沙便能将之淹没一般。车上的人却还争吵不止,看来不用进到西凉城,他们便已吵翻了天,真不知这买卖要如何做下去。
那少妇正自啼哭不止,忽见丈夫面露喜色,叫道:“娘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人!”
那少妇止住了泪水,啐了一口,道:“这当口哪来的人,你可别蒙我。”
那汉子急急摇头,大声道:“我没胡说,你看那儿!”说着举起手来,指向远处沙丘。
那少妇抬头看去,只见远远沙丘上突起了一根东西。她凝目看去,似乎是根旗杆儿,那少妇大喜道:“太好了,总算遇着人了!快过去问路吧!”
那汉子笑道:“我就说吧,早晚可以遇上人的。瞧你怕的。”说着提起缰绳,驾车便朝小丘驰去。
一家三口满怀喜悦,直往丘下奔去。便在此时,忽地狂风吹过,无数黄沙飞舞在天,那旗杆儿更是前后摇摆不定。那少妇蓦地心下一惊,眼皮直眨,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揉了揉眼,只觉沙丘上好像有什么古怪,一时心里有些不舒坦,低声向丈夫道:“那丘上好像……好像有点东西,咱们……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那汉子拉紧缰绳,骡车便在丘下停步,摇头苦笑道:“你这不是穷搅和么?你又怕咱找不着路,又不准我过去瞧,这可要我怎么办哪?”
那少妇情知如此,可又放心不下,皱眉道:“嗯……这……这……”她好生忧虑,挤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主意来。
汉子叹息一声,翻下车来,道:“我看这般吧!你母子俩在这候着,我先过去瞧瞧。”
那少妇犹豫良久,尚未说话,那汉子已一阵叹息,自行往沙丘行去。
那少妇急忙叫道:“慢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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