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花光了。到了这种过不了关的困难时刻,他就只得硬着头皮,勒紧裤带,苦撑苦熬了。如今他正处在这饥肠轱辘的当口,赖昌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不叫他馋涎欲滴呢?至于赖昌有什么事,他懒得去想。他当即吩咐厨工烹煮黄鳝泥鳅佐酒,他要和赖老师好好喝几盅。
厨工即刻动手,赖昌全力协助。掌灯时分,一蒸钵堆尖如山、奇香四溢的油炸泥鳅,一锅沸腾如潮、热气蒸腾似云的清炖鳝鱼,摆在姚令闻的面前。姚令闻的瓢羹胜过抽水泵,筷子就是掘土机,如沸腾的建设工地,顿时吹响了雄壮的进军号。一刹那,堆尖的山削平了,沸腾的海抽干了。移山倒海,姚大将军的武艺真不赖。他吃得汗下如雨,汇成小溪流淌;头冒热气,恰似云雾蒸腾。牛肠填满了,马肚塞够了,他打了好几个饱嗝,这才抬起头。此时,他面对残羹剩汤,也觉得饮水应该思源,不能忘记赖昌。他兴高采烈地招手示意,忘无所以地大声叫道:
“赖昌,还愣着干什么。打铁趁热,吃鱼吃鲜,凉了再吃,味道全变。来来来,坐下来和我一道喝,一起吃!”当姚令文虎咽海喝的时候,赖昌弓身侍立一旁,骨碌骨碌地转着的贪婪的炯炯双眼,穿梭似的跟着瓢羹筷子飞转。当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鱼贯蝉联地溜进了姚令闻的嘴里时,似乎有一只只滴着涎水的无形的长手,从他赖昌的如幽深的山洞似的喉咙里伸出来,想攫取这些,去堵住那涎水似流泉的喉咙。可是赖昌不敢,他知道,他如果硬要分享这让姚令闻流涎的美味,那么,那比这美味更味美十倍、搅得他彻夜难眠的、远胜山珍海味的、他与柳沛云的婚事,就会泡汤。因此,他铁定了千百倍的决心,使出了十二万分的牛劲,紧闭着两片沉重的闸门似的嘴唇,不让美味的滑泥鳅随意溜进去,也不许流泉似的涎水不慎渗出来。正在他的涓涓流泉般的涎水与铁闸门似的双唇紧张较劲的时候,传来了姚令闻要他吃喝的美妙的音乐。赖昌喜出望外,闻风而动,即刻坐在姚令闻的对面,抓起酒瓶给姚令闻满满地斟了一杯后,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操起铁筷钢瓢,参与“移山倒海”。当然蒸钵上堆垒如山的泥鳅,早已被姚令闻这个愚公移到肚里去了,锅里的鳝鱼片也被姚令闻这个闹海的哪吒捞光了。多乎哉,真正已经不多也。但是,赖昌丝毫没有气馁,仍然抖擞精神,瓢筷并用,把钵里搅了个遍,和泥带水,也吃了个半饱。接着,两人就慢斟细嚼,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姚令闻又打了一个饱嗝,掏出手帕,抹去海洋般的大口和海湾似的下颔上的闪光的油,慢条斯理、傲慢地说:
“赖昌,我先吃肉,你再喝汤。真不好意思,也太不应该!”
“恩师!主子吃肉,奴才喝汤,那是天经地义,太应该了,太应该了!”赖昌立刻放下汤瓢站起来,垂手低头,媚太十足地说。
“赖昌,你这么把我当祖宗供着,我决不会亏待你。不过,今天你送我这么多泥鳅鳝鱼,外加一只那么大的团鱼,大概不是没有所求。你告诉我,是不是想调到联校来工作?你对我这么忠心耿耿,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不要不要!目前我不想要,也不能要!”听姚令闻要调动他的工作,他一时急了,慌慌张张地说。
“这就怪了。开学时你不是三番五次求我,让你留在联校工作。现在我想方设法调你过来,你怎么又推三阻四呢?”姚令闻顿时皱起眉头,用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诧异而又生气的说。“赖昌啊,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后台,就不要我这个靠山?是不是以为过了河,你就可以拆去桥?我老实告诉你,你还是个代课教员,还只走到桥中间,根本没有走过河。要拆桥,就只能掉到河中淹死,再没有别的出路。”
“姚校长,您是我的恩师,再造的爹娘!是您牵着我的手,引我过桥的,我怎么会还未过河,就去拆桥呢?”见姚令闻十分生气,叮当一声,赖昌舀了汤的汤瓢掉到了桌上,汤水泼得满桌都是。赖昌惶急万分地分辨,可又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停顿了好一阵,可仍旧是吞吞吐吐地说,“只是我想,我想请您,请您——”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样吞吞吐吐说话,好像不是你的性格。你就直来直去,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姚令闻很不耐烦的说。
“好,我说,我说。开学时,联校举行迎新联欢晚会时,那个演唱《康定情歌》的女老师,不知您注意到了没有?”赖昌狡黠地望了姚令闻一眼,见他火气小了一些,才旁敲侧击地说起来。
“有点印象,有点印象。我记起来了,不就是那个个子高挑、舞姿优美、歌声清亮的姑娘么?这姑娘确实很有几分姿色,也很有些韵味!”姚令闻对女性的感觉特别敏锐,对有韵味的更是情有独钟。这位女老师的出色表演,当时使他馋涎欲滴,他怎么会片刻忘记?只是当时县局派人来检查开学工作,陪着他不能分身,才没有近距离一睹她的风采。如今经赖昌提及,铭刻在他脑子里的静态倩影,即刻翩跹起舞了。她那溜溜跑马的勃勃英姿,他那清清亮亮的银铃般的歌喉,实在是太迷人了。他早就查清了,他叫柳沛云,昆师辍学后,池县长分配她来洪家院小学代课。他早就想把她调到联校来,与她朝夕相处,他要尚校长转达他的意思,但是她以有多病的老母需要照顾为由,死活都不肯调动,暂时他还不能如愿以偿。
“老师,这位老师姓柳,就在我们学校里,您有没有兴趣去见见她?”
“我有什么兴趣?想与我要好的、比她品位高的女性,已排着长队,她根本挂不上号,我怎么会对她产生兴趣?”姚令闻见赖昌有意试探,故意说他不感性趣。其实,他对她早心向往之,只是阴差阳错,未能如愿。不过无论如何,他不能向自己的学生,毫无保留地道出自己的隐私。他心里在冷笑,我想要的,怎么会让你染指。除非像今天晚上吃鳝鱼,我先吃了肉,哼!你再来喝汤。此刻,他装出对赖昌十分关心的样子说,“赖昌,你是不是对她感兴趣,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想,只要你百倍努力,精心培育,就会结出你渴望的爱情硕果来。你说,要不要我帮忙?”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5主子吃肉天经地义,奴才喝汤水中捞月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23 本章(。dushuhun。)字数:2554
“当然要,当然要!没有恩师的鼎力协助,那,那柳沛云还不是镜中花、水中月,我永远也摘不到,捞不着。恩师这么看重我,我这就求您,给您磕头啦!”听说姚令闻原意帮忙,赖昌就急忙放下汤瓢,离开座位,跪下给他磕头。
“嘿嘿!赖昌呀,起来,快起来!”姚令闻乜斜着朦胧的醉眼,望着反光的癞痢头,用手指敲着桌子,十分得意地说,“你是什么人呀,你是我忠实的奴才、说一不二的狗!我怎么会亏待你?只要你有这份孝心,让我天天吃肉,我绝对不会不给你汤喝、不给你骨头啃。既然你这么看重在我看来不怎么漂亮、而在你眼里却美胜天仙的柳沛云,那么,我就和汤带骨头将她送给你。以后她就是你牢牢地抓在手中鳝鱼泥鳅,任凭你怎么摆弄戏耍,怎么还说是她摘不到的镜中花,捞不上的水中月?”
赖昌没想到老师这么善解人意,说出了他心里想说而未说出的话。可是在老师睽睽的目光威逼下,他又不敢公开承认,只好低下头,嘿嘿嘿嘿地笑着表示默许。而姚令闻的内心也觉得好笑,一只大字不识几个、尖嘴猴腮的癞头蛤蟆,居然也想吃天鹅肉!真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他还是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地尽情逗着赖昌玩:
“赖昌,你试过了?她不招惹你,但也没有拒绝你?”
赖昌望了姚令闻一眼,不停地搔着癞痢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姚令文此时已有十分醉意,平日青白的脸颊已呈现出酡红,与连着耳垂和微圆的下颔的络腮胡子给刮去后,胡茬根呈现的弧状半圆的灰青,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很有几分像深蓝的海围着黄沙滚滚的阿拉伯半岛。他醉眼朦脓,扬起手来,在赖昌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趾高气扬地说:
“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你赖昌,原来还是个多情的种子!也懂得卿卿我我调情。对她作了不少的地下工作?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你还不知道她对你‘有晴(情)’还是‘无晴(情)’吗?好!谁叫我是你的老师,而你又将我当爷爷供着。那么,我就破例做一次月老,为你驱散西边的苦雨,让你爱情的整个日头出来,的天空湛蓝,霞光遍地,使她对你真正有‘晴’,爱情彩车畅通无阻!你说好不好?”说完,他拍着手,头不停的往后仰,忘情地大笑起来。
姚令闻初始的重重的一拍,惊吓的赖昌缩颈弓背,矮了半截。后来他纵情浪笑,又让赖昌手足无措。但赖昌细想,姚令闻以校长的身份为他说话,那是一言九鼎,马到成功。他便受宠若惊,马上离席,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他迫不及待而又低声下气地说;
“好!好!我要!我要!姚校长,您不只是我的恩师,您更是养育我的亲爹亲娘!您这样一心一意要促成我梦寐以求的心愿,今生今世,就是为您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说完,赖昌又如鸡啄米一般,不住地磕头。
“好啦好啦。起来吧!我有什么事情要你拉车背犁。”姚令闻一把把他拽了起来,用手在赖昌脸上左右轻轻地拍了几下,狂笑了一阵,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歇斯底里地叫着说,
“农家养猪喂牛,也要给它们配种,你是我的忠实的奴才,比猪牛的人高一级,我怎么会对你的婚姻不闻不问?不过,赖昌,你给我好好地记着!我,我不需要牛马,我要的是只对我忠心耿耿的奴才,矢志不二的咬人的恶狗!”
赖昌听到他说说奴才,说狗,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心里也本能地升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恼怒。他本想臭骂姚令闻一顿后,即刻冲出去。他要姚令闻明白,他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摇尾乞怜的狗!但是,当他搔着头皮要发作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光滑得像个电灯泡,他哪里是个正正堂堂的人,在人们眼里,他还不如前清皇宫里的太监,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癞皮狗!平常,那么多白眼如明晃晃的刀剑刺来,那么多难听脏话似潮水汹涌澎湃,他都无可奈何地忍受了,如今姚令闻说这么几句,难道他就不能忍受?俗话说,忍得一时之气,能消百日之忧。舍不得兔子,就套不了狼,没有失,哪里能有得?这么一想,他的火气就全消了。他又磕了几个响头,奴气十足地说:
“恩师!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我是您的忠心耿耿的奴才!矢志不二的狗!”
听到赖昌肉麻地效忠的话,见到他摇尾乞怜的媚态,姚令闻又一次见到了权力的无穷魅力,品尝了握有权力的甜美滋味,他打心眼里十分满足,然后在赖昌肩上又重重地击了一掌,又一次发出海啸似的狂笑来。
接着他们又继续饮酒。他们确实喝得酩酊大醉了,于是又继续围绕着做狗、弄女人这两个话题,信口雌黄,胡言乱语。直说到灯油烧尽,月薄西山,姚令闻才意兴始阑。他打了几个哈欠,吩咐赖昌去与厨工同睡。
时间已经接近黎明,明月早已西坠,清辉早已隐去;环境似乎又倒转到盘古辟地以前的时代,万物死一般地沉睡,四野空山似的宁静。可赖昌还是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柳沛云的娇滴滴的“跑马溜溜的山上”的歌声,与姚令闻做忠心耿耿的狗的嚣叫,始终交替,不绝于耳。歌声让他飘飘欲仙,嚣叫使他羞愧难当。红黑两种思想激烈的碰撞,像绞肉机一样无情地绞着他那颗滴血的心。可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在这权力肆虐的时代,不能忍受权力的铁蹄蹂躏的剧痛,就分不到珍贵的驼蹄的残羹;听不惯“做狗”的嚣叫,就不可能聆听到“娇滴滴的歌声”。人格能值几个铜钱?良心又有多少斤两?人生苦短,就必须洞察人世间的炎凉世态,凭借权力的好风扶摇直上,去攫取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把娇滴滴的女人抱在怀中,方为上策。哼!又何必顾忌别人说什么“不择手段,良心泯灭”!
想停当了,就像苦战了好几个昼夜的疲惫的士兵嗜睡那样,他一头栽倒床上,鼾声如雷。睡梦中,他听到了她那娇美的歌声,是那么甜,那么甜;他看见了她那跑马的矫健的舞姿,是那么美,那么美;他轻轻地抚摸着她那苹果似的脸颊,是那么腻,那么滑;他紧紧地拥抱着她,闻到的那股沁人心脾气味,是那么爽,那么香……他与她懒洋洋地躺在丽日经天、暖风拂地、莺歌燕舞的暮春的花丛里,连天上的仙女,也飘下凡间,心怀妒忌,啧啧称羡……红日几近中天,早饭熟了多时,厨工只好像拖死猪那样,把他拉起来,他这才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6秀色可餐海鲜乏味,黑心毒手瓮中捉鳖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23 本章(。dushuhun。)字数:2490
赖昌从联校回来后,天天艳阳高照,暖风频频吹送,虽然中秋过了,但赤脚淌水入泥,仍无一点寒意。每天放学,不过四点左右,赖昌紧随学生出校,到田间水边悠转。稻子已经收割完毕,一个个系着稻草尾的尖塔状的稻草棵子,整整齐齐地竖在田间,宛如一队队待命出征的勇士。人逢喜事精神爽,赖昌此刻,心花怒放地在田野巡视,俨如一位手握宝剑的威严的将军。旁人看来,他肩上扛的是耙头,较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少几根齿,而他却风趣的说,这是关云长的过五关、斩六将的青龙偃月刀。既然他是千里走单骑、水淹七军的关圣帝,当然,大将颜良、文丑、庞德的头颅就是他的囊中物。如镰刀把粗的黄鳝、似大脚指肥的泥鳅,每天都装满了他的鱼篓。不过,他没有关圣帝那么讲义气,能在华容道放走曹操,他只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伟大精神,决不放过一条黄鳝、一条泥鳅。到了周四,厨房里一口不大不小的缸中,已养满了大半缸。他十分高兴地想,姚校长来了,不只有吃的,而且可以提一大篓回去。有如此丰厚的祭品敬菩萨,菩萨怎么会不保佑他?
星期四下午放学后,赖昌又把昨天买来的那只又肥又大的母鸡,放在锅里,用猛火蒸着。然后哼着花鼓小调,埋头剖泥鳅,剐鳝鱼,忙得不亦乐乎。他幽幽地想,跨过了今天这个门坎,柳沛云,柳沛云就会投入他的怀抱,这怎么不叫他神魂颠倒呢?他不时向校门口眺望,看姚校长——他的救命天使——是不是来了。可是这天,雾霾很重,稍远的事事物物,即使他将眼睛瞪最大瞧,也不甚了了。
来了,来了。他的目光穿过校门,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远方扬长走来,他高兴得跳起来了。是他!是他!是他的恩师来了!他连忙丢下手中剖泥鳅的刀,飞向校门口去迎接。近了,近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姗姗而来的竟是他毒毒地厌恶的尚长子。尚文一手拎着块上好的瘦肉,一手抓着瓶酒。他看着赖昌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笑呵呵地说:
“对月饮酒,品味泥鳅鳝鱼的时刻,总算等到了。赖老师,我看见你在剖泥鳅,剐鳝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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