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雨辰自然没想到在上海自己还有这么个家世富贵的追星族,他的心思全扑在了这次北伐上。除了在南京造币厂留下了一营卫队和在南京设立了总兵站之外。他的主力都全部过江北上。沿途经过的地方全部军管,沿着津浦路一路打了过去。马鞍山、滁州都不战而下,但是在徐州蚌埠一带,还有张勋的江防营残部和张怀芝第五镇南下的一个混成支队的兵力。
现在第一师完全投入了军事行动当中,部下们的心思也单纯了许多。每天里忙忙碌碌。第一师虽然士气高昂,装备精良,但是新兵实在太多。一路上光旅次行军闹的笑话就不少。随行的随营学校的军官们在教官的带领下,下到各个部队切身体验,这些雨辰从青年投军者里挑出来的精英,都在飞速的成长着。而雨辰自己也在学习,从一个单纯的军史爱好者变成一个带兵两万的统帅,他要学习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第三团到哪里了?才到明光?那里做威力搜索的时候发现有两三个营的江防军?”吴采一边记录着底下参谋的回报,一边还下达着命令:“一旅组成的左支队前进太慢了,必须在今天下午……15时前赶到明光,会合三团拿下那里!我们师司令部马上组织迁徙。明早抵达明光。”几个骑马通讯兵领命去了。雨辰从充作司令部的民房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朝吴采笑道:“念荪,你这弦绷得太紧啦,我估计在到蚌埠之前,不会和北军打真面目的交手战。”
吴采硬绷绷的回答他:“我也这么估计,但是也不能放松了对他们的要求!”
雨辰笑着摆摆手:“这些是你参谋长该管的事情,我不来干涉你。今天倒是接到这么多的通电,好笑得很……”他抖着手上一大堆的抄报纸:“有江浙联军的,有上海民众团体的,有赣军的,有淮上军的,有粤军的,有镇军的……这是支持我雨某人的,说欣闻我军北伐,打破南北之间不战不和的局面。为革命事业再创高潮,愿附骥尾……”
又抖了抖另外一只手的抄报纸:“这是骂我的,冯华甫和段芝泉联名北军六十多将校通电给我,说我要是不停止这鲁莽灭裂的军事行动,将率十万北方健儿,与我周旋到底。黎元洪也从湖北打电报叫我三思而后行,不要破坏南北政治协商解决国事的局面……就是上海和南京两处民党聚集的地方,没有声音。看来既然愿意看到我北上,又不想支持我这个人……最近事务繁多,看看这些电报,倒也聊解寂寞。”
他将手上的电报纸揉成一团:“我谁的支持声援也不要,就把徐州打下来给这些同志看看!传令全军,加快行动速度。二十五日之前,我要拿下蚌埠,威胁徐州!”
何燧站在配属本旅的炮兵阵地前面,本来每个旅就有十二门七十五毫米沪造山炮。师部又额外给一旅配属了十二门日本野炮。在强大炮兵的纵射之下,明光的外围阵地腾起一阵阵的烟柱。第三团的攻击营趴在外围阵地的前面,看着几百个江防军士兵跳出了阵地,朝后面溃逃下去。第三团等炮火停歇,一阵欢呼,朝前涌了上去。
何燧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陈山河就站在他身边,笑道:“这些江防军和南京的那些部队不能比啊,炮弹砸一气就跑了,打起来没什么味道。”
何燧冷冷的看着他:“江防军主力在南京已经被咱们打垮了,这些不过是张勋临时招募的部队……不过你也要看看我们现在的部队成什么样了?这种敌人,根本不需要炮火,一冲就能垮,结果还非要等炮兵进入阵地,我们第一师,还需要更多的硬仗锻炼!”
陈山河笑道:“能有炮兵用,那些家伙自然就懒得冲锋了。倒是灼然你,北伐以来你就沉着一张脸,笑都不会笑了……还对师长有意见?”
何燧没有理他,只是朝身边的参谋下令:“进入明光之后,部队不得进入民房。晚上七时在旅部召开连以上军官检讨会议!明天虽然在明光休息一天,但是照样出操!”他说完就自顾自的上马去了,陈山河看着他的背影,也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随着明光的被拿下,雨辰的第一师沿着津浦路已经完全展开,二旅附加强炮兵一营、骑兵一营组成正面支队,支队长陈山河。由凤阳直逼蚌埠的东正面。而一旅附加强炮兵一营,骑兵一营,工兵一连组成运河支队,支队长何燧,沿着运河迂回蚌埠的后路。雨辰率领教导团和师直部队,在正面支队后跟进。
经过骑兵部队在前线的威力侦察,也初步判定在蚌埠一带有张勋新组的江防军十三个步队营,一个炮队营。还有北洋第五镇二十标的主力,炮兵一营。集结了七千余人死守。在后面的固镇一带,还有江防军六个步队营,北洋十九标的一个营近三千人。北伐的真正大仗就要打响。
蚌埠是安徽大府,又控扼着五河浮山峡口的这个安徽境内的险要。津浦路就从这个峡口横穿蚌埠,过了这里,一直到徐州,都是无险可守了。欲守徐州,必守蚌埠。所以张勋将自己的主力完全布置在了这里,欲于第一师决一死战。他逃到徐州以后,将前巡防队大肆收编,也拼凑了二十来个营,万余人的兵力。但是战斗力很差,不过在张怀芝派张树元协统带第十协附炮兵一营南下支持他后,有了老北洋的底子,张勋顿时底气就足了起来,在蚌埠摆开了死战的架势。
前哨战是在12月18日打响的,第二旅在由南到北十余里的战线上全部展开,轮番发起了攻击,攻击重点指向浮山峡。经过18日一天的激战,几乎是毫无进展。老北洋第五镇果然名不虚传,以他们为主的浮山峡主阵地经受了第二旅两三个营的反复冲击。炮火打得是连天接地。但是这些老北洋都很沉得住气,火力组织得极好,射击也极准确。第一师在主阵地前丢下了百多具尸体,伤员更多。其他阵地的江防军受到鼓舞,守得也很顽强,几次和二旅部队展开肉搏。也牢牢的守住了阵地。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敌人的炮弹不足,已经停止了发炮。只有二旅的二十多门山野炮还有一发没一发的朝敌人阵地发射。偶尔炸出一团红光和烟雾。阵地前二旅官兵的尸体,在这点光线之下,更显得醒目。
陈山河红着眼睛,袖子卷得老高。对着百多个同样两眼通红的青年军官动员:“我们二旅还没打过这么丢脸的仗!死在前沿的忠勇弟兄的尸体都抢不回来!我们这些当军官的,平时都指挥弟兄们上去拼命,今天也该咱们为死去的弟兄上去拼命了!把尸体都给我抢回来。我命令,立即发动夜袭!老北洋有什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爷们!”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命令取消。”
陈山河回头就骂:“操……”雨辰披着件大衣,和吴采站在他的背后,吕逢樵也全副武装了,冷着脸陪着他们。
吴采挥挥手:“都回自己的连排,掌握好部队,布置警戒。前线阵地彻夜!”军官们不服气的一哄而散。陈山河蹲了下来,低吼道:“师长!怎么不让我们上去啊!我们弟兄的尸体还在前面,我的心象被刀子在戳!师长,只要你同意,我宁愿死在前面!”
雨辰无声的将他拉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和吕逢樵继续朝前走去,挨个连队的看看。吴采却严肃的瞪着陈山河:“要不是师长和我过来,你就想把第二旅的军官全报销了?我很怀疑你能不能当这个旅长!对手是老北洋,我们又多是新兵,一次打不下来也很正常。晚上组织部队将尸体拉下来就是了,谁要你去拼命?”
他气得胸口直起伏:“我们第一师要在战火中慢慢成长,不是你这样蛮干!我是作为当初三十三标的同事和好朋友身份,这次才劝你冷静下来。你不是孩子了!下次再这样卤莽从事,我只有公事公办。你自己冷静一下,想想怎么把部队带好,把仗打好!”
陈山河没了言语,看着吴采转身离开。今天干了八百多发炮弹,却碰到了老北洋这个硬钉子。这个爱激动的青年第一次觉得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默默的把自己的风纪扣扣好,转身朝自己的旅部走去。
到了午夜之后,陈山河组织起几十个小分队,偷偷的摸了上去,将自己战友的尸体拉了下来。雨辰站在前沿,手放在帽檐上一直不肯放下来。静静的看着他的士兵被一具具的经过他的身边抬下去,在他的身后,吴采和十几个高级军官都肃立敬礼。偶有几发流弹掠过。他们没有一个人弯腰闪避。
在雨辰过去的经历里,他所热衷的军史,那些让他沉醉不已的宏大战役,伤亡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数字而已。但真正身临其境,那些年轻而冰冷的身体,却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是他把这些还没有经过完全训练的青年带上战场的啊!附近的第二旅的军官和士兵慢慢的汇集了过来,簇拥在雨辰的身边。在这暗夜里,就象是一群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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