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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件下就是一平方米,什么条件是五平方米,什么条件是八平方米,你能给他算成一个连续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中有很多可计算的博弈双方的利害关系。这个计算的路数,我觉得就比天赋###要合理得多,更有历史纵深感,而且更可信。你说天赋###,天在哪儿?怎么赋的?你追问几下,那个问题就变成了一个信仰。

吴思:我发现这个词时,心中窃喜(5)

十年砍柴:信仰是不需要论证的,别的需要论证,信仰不需要。

吴思:对,这是不言自明的。中国的这些事可不是不言自明的。关键要打通几个重要概念,就是当代西方,不管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还是西方宪政###的核心概念——公民权利,还有自由,权利,是利益的利,要跟中国古代的概念接轨。我说的接轨的词就是“分”,本分,名分,你的名分就是十平米,臣民,他的名分是皇上,100平米,但是你得守你的边界,你得各守本分。

十年砍柴:孔子说的各安其分实际上就是说,一种秩序,他说的秩序不是平等的,但是一种和谐的秩序。和谐是说该得多的得多,该得少的得少,你得10%的不要去嫉妒别人90%的。他讲的是这种差距格局,是大家都认可的格局。

吴思:对。咱们来说古今中外如何接通。中国古代,说名分,本分,不能犯分,不能越分,这些名分有大有小,合起来就是礼义结构。名分、礼义就是不同角度,在谈同一个东西,都是各种权利构成的体系。

在西方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那里,权利最大,分最大,然后对这个说法又有一个合法性正当性的论证,上帝给的,天赋###等等。到朱熹那儿也有论证,也求助于天,什么是天理,什么叫仁义等等。比如说你是县级干部,你的午餐标准就是四菜一汤,这就是天理;五菜一汤,多的那一个菜,那叫人欲。这个区分很好,不是说我好色,我贪吃,就是人欲,是你该吃的那一份,恰到好处,这就是天理;超出来的,多的那一份,那才叫人欲。天理人欲得到了这么好的区分,相应的他会从天理这个层面上支持你这个分。你如果注意这个分等于权利、公民权,你就看,哎哟,这个论证很好,这个论证的思路很精彩,而且在中国历史上能得到各色人等的认账和支持,宋代发展出两种合法性或正当性的论证方式,一种向外走向天理,一种向内走向良知。我们的传统有不少好东西,一旦与当代接通了,我们就可以老根发新枝,很有历史厚度地茁壮成长。

我就想用一个字把古今中外的核心概念这个打通,打通的关键,就是“right”这个词怎么翻译。这个词的翻译只要接上了中国的传统,马上中西方就通了。那怎么翻译呢?现在译成“权利”,是晚清美国传教士丁韪良翻译的,他后来当了京师大学堂总教习,相当于北大的副校长。严复当时就说译得不好,以霸译王,你看看,“权”多霸道,“利”多霸道,“right”那个词带着正义感,把这么一个正义的、正当的、应得的东西,译成权,还有利,这两种东西,把那正当的意思弄丢了。“right”本来不就是“正确”吗?我们打一个对勾,不就是“right”的简写吗?这全都给译丢了,严复说应该译成直,直截了当的直,对,理直气壮。或者译成“民直”。你说说看,这词多拗口啊,人们不接受,没流传开来,包括严复自己写文章都要用“权利”。但这个词又跟“权力”那个词,也就是“power”,在发音上完全一样。丁韪良自己也觉得“权利”这个译名不好,他为自己辩护说,新的学问进来,很难用一个老词对应上,不得不造一个新的。其实,他解释说,权利所指的就是个人应得之分。他在给自己辩护的时候用了“分”,可是译的时候却没用这个“分”字。如果咱们替他补救一下,换个译法,译做“权分”,这就具备正当性的感觉了。是该我得的,那就是我的分,你可以大喊:这是我的分!充满了正当性。

吴思:我发现这个词时,心中窃喜(6)

这么一来,这个“权分”的译法一改,你就发现中国的历史,完全可以看作权分的变迁史,你看《资治通鉴》的开篇,第一段,说的是三家分晋,然后周天子承认“犯分”的合法性,他用的就是“分”这个字。你发现,中国史学传统的核心原来是对“名分”变迁的分析。周天子承认三家分晋合法,封三家犯分的大夫为诸侯,这就意味着,与权分相关的意识形态,在那个时刻改了。司马光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而这个重大的历史事件最核心的利益变化,就是权分的重新划分。每个朝代都在做这个事情。你看,中国史学并不肤浅。一旦你意识到这个观察角度,二十四史就不是满本的帝王将相家谱了,而是权分变迁史,还有非常精妙的辨析。

封新城:你就专门写一本有关分的书,不是挺好吗?

吴思:我写了篇文章,题目就叫做《洋人的权利,我们的分》。总之,我觉得接通道统或继承传统这个问题的关键环节就是,来自西方的观念体系跟中国的过去怎么对接。

“潜规则这种现象会逐步萎缩但不会消失”

封新城:在潜规则这个话题上你还会有进一步的文章出现吗?

吴思:在《潜规则》那本书出了以后,还有进一步的东西,一个是说,什么东西决定潜规则的面积扩张或者是缩小,我说的是合法伤害权。合法伤害权又来自哪里呢?来自暴力集团,暴力集团的成本和收益要用血酬定律来计算。暴力集团他们与规则有什么关系呢?暴力最强者可以立法定规,于是又说了个“元规则”。元规则就是决定规则的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就是中国历史上的元规则。

另外一步进展,又是一个新概念——抱歉,我老杜撰新词,杜撰新词很讨厌,你每次都得跟人家解释,你用起来人家都不懂,但是不杜撰你又没法办。我杜撰那个新词叫官家主义。从潜规则和元规则、血酬定律的角度看中国历史,可以看到一些新景象,官家主义就是我对这幅包含新景象的社会体系的称呼,我认为秦汉以来的中国社会就是官家主义社会。

这是我出完那本书之后,又往前走的几步,以后还能往哪儿走我不知道。

封新城:你做潜规则的解释时有一个限定——中国社会,那你这本书有没有翻译成英文呢?

吴思:没有,翻译成韩文了。

封新城:那最准确的英文译法呢?

吴思:他们有两种译法,经常看到有“Hidden Rules”就是藏起来的规矩。

封新城:藏起来的规矩,这翻译回汉语又没有那个味道了。西方有潜规则吗?

吴思:我看赫尔岑写的《往事与回想》,他生活那个时代,19世纪中的俄国社会,就跟中国明清差不多,比中国明清还野蛮一点,还###裸一点,但仍然是大规模的贪污,徇私枉法,充满这类的事。

封新城:3月1日(2008年)我们要做一个专题,想请教你们。现在网络在中国的作用不是很大吗?我们假设人大期间,人大代表是1000个,那我们想做一个“网民——第1001个人大代表”这么一个封面专题。

吴思:挺有想象力的,现在网民的影响也挺大的。这一个可能顶人家100个。

封新城:你是我们评的第二届知道分子,2007年我们评的是李子勋,他是一个心理学家,我在今年(2008年)第一期有一个他的访谈——怪了!本来是一个心理学家说心理的事儿,非常奇怪的是采访的过程中他一下把方向给转了,他谈国家,谈国家的运势,国家的心理。其中有一个言论,看你们怎么看——他说中国这几百年的落后,其实对全球而言隐藏了一种和谐,说总要有人来扮拖后腿的角色,而现在钟摆摆向了东方。

吴思:是这么说的吗?这种东西是难以证实的一个说法,我不会从这个角度去看问题,这个太玄了。中国的命运真能这么研究吗?上帝或者是天道或者是时运决定中国来扮演一个拖后腿的角色,然后风水轮流转,现在该美国拖后腿了。历史不是这么走的。说着玩可以,但是你要讲清楚历史怎么走的,中国为什么拖后腿,就要详细说他内部怎么互相掐架。后来中国财富的迅速膨胀,和随之的国运上升,国势的上涨,几乎在每一个环节上都能计算出来的,都能把它变成一块一块的人民币,变成一个一个的美元,这都能算出来。美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它要创新,要再往前走一步都很难,而反过来,中国的便宜劳动力的竞争把他们大量的就业机会夺过来,造成了那边一些失业的增加,当然这也把他们逼到更高科技的端口上去。这双方的对比和经济实力的转化,都是可以一分钱一分钱算的。但是,你如果说时运,那时运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不是更复杂更玄虚了吗?所以我觉得,那个说法很好玩,但是搞历史的不会那么说。

(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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