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为师为父。令狐冲毕竟年幼,我这般严厉却有些辜负了这二字,待他着实是过分了些。
我悄悄伸手,轻运内力,便让他模模糊糊间坐倒在了我的身上,悄然酣睡。
大约到了午时,我忽然感到怀中坐着的人动了动,便知道他醒了。只是他转醒过后却愣愣得看着我,目光闪烁,好像惊疑不定一般。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勿要发呆,看着场中。我面不改色,任由他坐在自己怀中,对场中道:“甚好,贺泉的这个‘有凤来仪’妙极。此场贺泉胜了!”
他乖巧得抬头看去。
场中一个三十余的男子行了一礼,温声道:“大师兄过奖了。”贺泉眉目轩朗,身材高大,也颇似仪表堂堂。在华山派几位十三代弟子中,他的武功也算是名列前茅。只可惜他带师学艺,便不能真正得到华山派的真传,所用的也是家传功法居多。
我对他点了点头,和场中十余人道:“如此上午的比试便到此告一段落。诸位师弟用过饭后,下午继续便是。”
众人皆是行礼退下。我低下头看向令狐冲,问道:“可饿了?”
想通了令狐冲不过仍然是个稚子,我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心结,并未开口苛责他,也不提及他观武睡去之事,而是神色一如既往的询问。我见他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道:“师父,我不饿。”然而话一出口,令狐冲的腹中便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也未责怪他心口不一,反而道:“下来吧,我们去用膳。”
这般尴尬之境,令狐冲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粉雕玉琢的脸庞如画中童子,惹人喜爱。他抬头悄悄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些闪躲,行为举止却与平常不同的呆愣起来,想来是有些不自在。
兴许是心情颇佳,我难得多说了几句道:“你看什么呢?”
他道:“师父笑的真好看。”
“滑头!”我低声叱道,却未板起脸,而是带着一些轻松的神色,带着他向外走去。
令狐冲牵着我的大手,神色间流转着灵动与狡黠,边走边嘀咕:“明明便是如此。”
我不由得微感好笑,想着原来令狐冲的油嘴滑舌便是从小生出的性子,然而一旦想到他长大后……不免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长大后的事情始终如同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我心头。我知晓他欺师灭祖,叛出华山,虽然那个“岳不群”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而故事中的令狐冲是情理有容,毕竟不为我所喜。哪怕是上一世,我也只会对这样的人浅谈而不深交。这倒是无关乎理智,只是情感上的好恶罢了。
也罢,希望能改则改,否则就顺其自然吧。
这般想着,我却是忘了放手,而是牵着令狐冲一路回了有所不为轩中。我本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只是罕有人能走入心中,未曾想令狐冲却让我难得破例,萌生出一丝别的牵挂,希望能改变他的未来。又或许,令狐冲的出现正是告诉我,这天下本没有注定的未来。反正自我的心中难得生出了一股渴望,是入世改变的渴望,也是悄然而生的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 再困难也要咬牙坚持着
☆、第三节
每月的比武很快将近尾声,轮到我那场时,已是天近傍晚。我持剑上了场,一招“白云出岫”起手,便以快打快起来。对手虽也不弱,但支撑却不过片刻,我便将剑架在了他的颈项旁,一时间就听着四处众人均是轰然叫好。
我站在场中,下意识看向令狐冲,就见他紧张的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咬着唇,心神似乎为剑光所摄,脸上露出十分的赞叹与着迷倾慕。
这般目光我见到很多次,几乎每一个江湖中人初见我出剑,都会忍不住露出或多或少的这般叹服钦慕神色。
转世至此已然有二十年,自从知道这是怎样的世界,我便明了再不能持着和平岁月的某些观念,纵心中并不喜欢,也必须适应着。在江湖中行走的近几年,我的剑上也沾了血。我不愿滥杀,但江湖中少不了纷争,怎么能置身事外。幸好我精习剑术,自保之余下手尽量快简,倒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又因处事尚了君子之道,久而久之便得了“君子剑”的称号。
剑之一道,大类君子一道。正为意,诚为心。我自七岁起习剑至今十余载,入了剑道之门,早已分不清是因为刻骨的习惯或是真心的喜爱。师父总叹息我天生为剑而生,又恐我将来一心一意痴了剑道,愈发冷冰冰的为人不喜,才为我请了夫子教导为人处世。而为我个性所虑,师父更仿照他派,在华山中开创先河得收了一些记名弟子,好增些人气,这也成了剑宗与气宗阋墙时,剑宗搬出打压师父的理由之一。
“大师兄!”众人依旧向我行过礼后便离去,自行体会今日比武所见的精要。
我重新把剑插回身侧的剑鞘中,向令狐冲走去。华山派虽然是以入门时候来排次序的,然而我能够凭借这般弱冠年龄,被人称心悦诚服得称呼一声“大师兄”,除却门规,却也有我个人武功的原因。谁的武艺高,谁便受人尊敬,武林中大抵如此。
我见令狐冲双眸闪亮得看着我,形态可爱,似乎欲说些什么,不免开口问道:“冲儿,你可有事?”
他斩钉截铁道:“师父,我要学剑。”
“学剑?学剑可不是一件易事。你可需要下苦功夫才是。”我虽然隐隐记得令狐冲后来习得了“独孤九剑”这样的高深剑技,想来天赋必是出众无疑,然而却依然出言敲打他一番,防止他小孩心性,半途而废。
令狐冲跟着我走出比武场,一面慢慢得伸手握住我的衣袖,我下意识得伸出手反手握紧了他。
他眼中灼灼:“我定不负师父所望,求师父教我。”一面用力摇了摇我的手,褐色的清亮眼睛满是执拗的神色。
我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胡搅蛮缠之态,哪里还有一丝怕生的样子,当下有些新奇。不过今日我带他来此,本也有几分引他入门的意思,便也就顺水推舟得答应下来。待得我两人登上玉女峰平台处时,恰好见着晚霞满天,葱葱荣荣的树林阴翳,衬出广阔天空的瑰丽无比。目睹这般盛景,令人一时间心旷神怡,我情不自禁得长啸了一声,仿佛在这世间难得逍遥一般。
我所习得的内功,乃是气宗一门最为高深的《紫霞功》,只是师父在闭关前刚刚传授于我,所练的时日尚短。我虽然进展迅速,却也比不得那些江湖名宿,但飞檐走壁的轻功却不再话下。当下抱起令狐冲,脚下微点,向熟悉至极的险峻华山上急速行去。
我先教令狐冲的并不是剑的技法,而是简简单单的剑性。因他年幼,身骨未定,尚且不能练习技法,也没有足够力气挥使得那些江湖中常用的铁剑或钢剑。我便自后山为他取了一块百年桃木,按我的佩剑的样式,亲自雕制了柄轻巧的桃木剑,供他揣摩把握剑之一物。
华山派原来贵为五岳剑派之首,在剑道上的造诣自是天下魁首。虽然派中剑宗失了势,但我却没有那些迂腐的门户之见,定要讲究以气为贵,一味排斥技法。然则,前人之鉴,后事之师,凡欲要修剑,当先修剑之性。江湖中人不懂这个道理,使出之剑往往只得技法之外形,而不通剑心,更枉论剑气、剑意,十几年蹉跎在外还不得入剑道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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