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一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想哭,好在今日是平氏出殡的日子,她作为平氏的屋里人,本就该哭,倒也不至于太惹人侧目,她索性借此机会,拿帕子掩了脸,大哭起来。
她还能以帕子遮脸,将自己与四周众人异样的目光隔绝开来,彭太夫人就没这个好运了,这会儿正脸色铁青的接受族中几位伯母婶娘的教诲,“……你也算是大家出身,嫁进我们顾家后更是堂堂一品侯夫人,这么多年下来,经过见过的事也不少了,如何能糊涂至厮,纵容冲儿做出那样的事来?竟还将人赶在主母热孝期内给抬进了门,就算亲家宽厚大度不计较,你也该将孽种一碗药打掉了,再将人远远的送走才是,你倒好,反将人抬进了门,难道在你心里,娘家侄女儿竟比整个顾氏一族的体面名声还重要不成?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我们顾氏一族百年的清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就跟丈夫有了什么异常,做妻子的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一样,通常被人非议被人闲话的人,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彭太夫人便是如此,就算顾氏族中的女眷已口口相传的将彭氏无媒苟且未婚先孕之事传得族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就算当日灵堂里还有不少下人也在,事后也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为不触她的霉头,却始终没人敢报到她面前去,偏她这些日子又“因病”足不出户,以致至今竟是半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所以这会儿被族中的长辈问到头上,她有多惊怒,可想而知。
偏她还没法否定,彭氏的肚子眼看就要显怀了,岂是她想否定就能否定得了的?
只得硬着头皮道:“伯母婶娘们误会了,并非是我想护着娘家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是又惊又怒,第一反应便是赏一碗药给那不争气的东西,再将人远远的送走……是蕴姐儿她,非吵着要弟弟陪她玩儿,说得亲家老太太和舅爷们心软了,这才会将人抬进了门的。如今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还请伯母婶娘们帮着约束一下底下人的嘴,遮掩一二,不然就像您们说的那样,一旦事情传出去,顾氏一族百年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又冲齐嬷嬷使眼色:“待会儿伯母婶娘们家去时,你记得把我事先准备好孝敬的东西都让各家的下人带回去,说话间中秋节就该到了,也是我做侄儿媳妇的一点心意。”
顾氏族人众多,虽也有几房显赫富贵的,但如何及得上嫡枝显阳侯府?素日里都是奉承着嫡枝的时候居多。
几位伯母婶娘也不例外,见彭太夫人还算识趣,也就见好就收不再多说,将话题岔开了。
彭太夫人见状,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在心里将平家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受了你们那么多气,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竟然还是如此的不依不饶,定要败坏我儿子和孙子的名声,看我回头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第三十四回 践行
平氏入土为安以后,她的丧事便算是彻底结束了,显阳侯府上下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顾蕴在次日便搬进了饮绿轩,平老太太与两位平太太不放心,跟着她一起搬进去住了几日,见锦瑟卷碧几个行事都颇有章法,如嬷嬷也已将刘婆子卓婆子的规矩教得差不多了,顾蕴屋里内有如嬷嬷并四个丫头照顾她的起居,外有刘婆子卓婆子看门户,外面的事也有刘大领着如嬷嬷的男人儿子和卓婆子的儿子跑腿,方放下心来。
遂定了八月十八启程回去,一来是不想再在顾家多待,二来却是要赶回去一家团聚过中秋节。
顾蕴心里自是极舍不得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可坚持留下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舍不得也只能强自压下,命如嬷嬷取了银子去大厨房,让他们届时整治一桌素席送到饮绿轩来,为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践行。
顾准听说后,便也提出要为平家人践行,还特地打发了祁夫人亲自来请平老太太,平老太太推辞不过,关键是想着以后顾蕴少不得还得顾准与祁夫人看顾,到底还是答应赴宴。
到了日子,平老太太便携了顾蕴,领着儿子儿媳们,去了顾准和祁夫人的上房朝晖堂。
本来顾太夫人是长辈,宴席该摆在她屋里的,平老太太却是一早便有言在先,绝不会踏入嘉荫堂一步!
祁夫人没有办法,这才会将宴席摆在了朝晖堂,去请彭太夫人时,少不得又挨了几句呲哒,祁夫人想着她才吃了大亏,心下暗自称愿,便也懒得与她计较。
彭太夫人心里却是一直窝着一团火,偏一直没找到机会向平家人开火,如今眼见再不开火就更没有机会了,于是一见平老太太的面,便皮笑肉不笑的道:“亲家老太太,我听说这些日子您和两位舅太太把蕴姐儿当大人,什么话都不瞒着她,什么事都教给她,可见亲家老太太与舅太太是真的疼她。可亲家老太太别忘了一句话‘过犹不及’,蕴姐儿到底还小呢,哪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万一养成了她这个习惯,以后在哪里都这般口无遮拦,坏了她父亲的名声是小,坏了她自己和显阳侯府的名声,影响到她以后的前程,事情就大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蕴以后的亲事她的确已管不着,可她虽做不了主让顾蕴嫁自己想她嫁的人,要让她嫁不成自己不满意的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平老太太一听,便知道彭太夫人是在质问当日顾蕴在灵堂当众嚷嚷出彭氏腹中有孩子之事了,冷笑一声,道:“亲家太夫人此言差矣,令公子本就没有名声可言了,还有什么可怕?至于将来,我已被虚名累过一次,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又岂会再为其所累第二次?那等只注重虚名之辈,不要也罢!”
这话就说得有听头了,既骂了顾冲,又暗讽了彭太夫人的好名声原来都是假的,她若一早知道,根本不会将女儿嫁进来,所以彭太夫人想拿顾蕴以后的婚事来威胁她,她一点也不怕,那些因为人为的原因,觉得顾蕴名声不好便嫌弃她的人,她也根本不稀罕!
彭太夫人气得衣袖下的双手直发抖,这个死老太婆,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她去!
偏顾蕴还嫌不够,又偏着头“天真无邪”的叫道:“祖母,为什么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呢,难道就只许人做,不许人说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哼,他们母子姑侄做出那样寡廉鲜耻无情无义的事都不怕丢脸,她只是说说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更丢脸的不是他们,会是她一个稚龄孩童不成!
彭太夫人的手就抖得更厉害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平家人都滚蛋后,她没了靠山,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则对视一眼,低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老彭氏这个老虔婆,别以为蕴姐儿年纪小,就可以任她捏扁搓圆,她像刚才这样吃哑巴亏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屏风外面的顾准见彭太夫人至今都没学乖,老是上赶着去自取其辱,不由暗自摇头,却也不能任一场好好儿的宴席被她给搅合了,因扬声吩咐祁夫人:“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让人上菜罢!”
祁夫人忙应了,冲侍立在一旁的金妈妈点了点头,后者便屈膝退下,很快领着丫头们鱼贯进来上起菜来。
平二老爷便斟了酒,径自敬起顾准来:“以后蕴姐儿就要多劳侯爷照顾了。”看也不看旁边作陪的顾冲一眼,就好像顾冲只是空气,就好像顾蕴压根儿没有这个父亲一般。
顾冲难免有些尴尬,可平二老爷是懒得理会他,顾准是顾不上理会他,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在一旁喝闷酒,宴席还没进行到一半,已将自己喝了个半醉。
屏风里面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也只敬祁夫人一个,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平二老爷一样,不外托祁夫人以后多看顾顾蕴,平老太太更是倚老卖老,说祁夫人,“你也算是我自小儿看大的,知道你是个温柔敦厚之人,可怜我们蕴姐儿以后在顾家无依无靠的,少不得要多劳你这个既是做伯母的,又是做表姑母的多照顾她了,我们一家都不忘你的恩情!”
直气得彭太夫人嘴歪眼斜,她和冲儿都还活得好好儿的呢,死老太婆偏说顾蕴‘以后在顾家无依无靠’,这是拿他们母子当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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