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强把房卖了。他暂时住学校宿舍。伟贞得知后,感动得恨不得亲二哥几口。二哥真是亲二哥。这下财务压力减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伟贞觉得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二哥坚决站在她这边。伟民觉得面子挂不住,把二琥狠狠骂了一顿,说这是打他的脸。二琥反驳:“你老脸值几个钱?老二愿意顶,让他顶!”伟民不痛快,菜谱摔得啪啪响。二琥说:“我把话搁这儿,哪天等妈一闭眼,兄弟姐妹的,谁认识谁呀!我们家不就是例子!”二琥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分产不均,早断了来往。伟民道:“你们家,全国少有!”
倪俊佩服二叔,认为他的选择“很男人”。到儿子这儿,二琥便换一副口吻:“看到了吧,这才是榜样,你以后也要学你二叔,别学你爸,只知道装鳖。男人就要能扛。”倪俊不说话。红艳听后跟倪俊说:“瞧着吧,她跟你爸铁定另一套话。”
老太太病重,几度弥留,伟强只能暂时放下项目,守在旁边。学校召回周琴顶上,暂时率领项目组继续工作。伟强知道后没说什么。春梅从朱院长那儿听说这件事后,特地安慰伟强:“项目是做不完的,妈就一个,你选得对。”伟强不理她,他现在才不在乎周琴。这一个礼拜,医院又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凌晨,倪家人都守在医院。春梅甚至给斯楠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回来见奶奶最后一面。谁知,守到太阳出来,老太太又缓过来了,治疗继续,费用继续。二琥只觉得心脏受不了,悄悄跟伟民说:“妈这怕不是故意的吧。”伟民道:“阳寿没尽呢。”次日,斯楠打电话回来,说导师找他有事,只能改航班,春梅又让他暂时别回来,奶奶安好。谁知,斯楠竟让淑淑来,代他尽孝。春梅觉得厌烦,可实在抽不开时间反对,再一抬眼,淑淑已经站在她身旁。客观地说,淑淑算是懂事的,来的这一会儿,跑单据,买饭,待人接物都做得得体周到。
晚上轮到春梅值班,伟强也要陪着。春梅看他实在疲惫,怕他身体顶不住。再倒一个,这个家一准完蛋。她打发伟强回学校休息,淑淑却来了。面对病体沉重的老太太,春梅和淑淑都不说话。入夜,淑淑突然说:“我妈那时候也这样。”春梅望着她,仍旧不出声。她觉得这丫头心思很重。淑淑又说:“人这一辈子,太短了。”春梅脑子嗡的一下,这哪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能有的感受。淑淑转头看着春梅:“好多人都等到这个时候,才懂得换位思考,才懂得珍惜身边人。”淑淑忽然拿出手机,念念有词。春梅问她在说什么,淑淑说在念《药师佛心咒》,她希望能为奶奶减轻一点痛苦。
春梅苦笑:“你信这个?”
淑淑说:“阿姨,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不知道。”
“前世呢?”
“应该有吧。”
“为什么有前世?”
“因果。”春梅叹息,“如果没有前世,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为什么会有交集?”
淑淑笑了一下:“阿姨前世肯定欠我的。”又补充:“我也欠阿姨的。”
“欠你什么?”
“欠我一个斯楠。”
“你欠我什么?”
“欠你一场孝顺。”淑淑对答如流,她诚恳地说,“阿姨,我能照顾好斯楠。”
春梅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如果将来,我也像这样,躺在这儿受苦,不能动,麻烦你们不要给我继续治疗。”淑淑喜极,眼泪快流下来,春梅这个话等于认可,认可她和斯楠的关系。她强忍住泪:“阿姨那么善良,怎么会有这一天。”春梅叹息:“谁也没规定善良的人就不会受苦。”
站在医院缴费处前,对着电子大屏,伟强感觉像当年站在证券大厅炒股,只不过,眼下这只股票,永远在跌。弥留了六次,救回来六次,老太太的病不断损耗着这个家庭几十年积累起来的财富。连伟强都感觉有点吃不消,可他必须坚持。坚持到底。二琥慌里慌张跑过来,嘴里念叨着,妈不行了,妈不行了。口气里似乎带着兴奋。那感觉仿佛一场马拉松终于跑到终点。只是,看到伟强凶狠的目光,她又连忙改口:“妈……弥留……”她用了个文绉绉的词。伟强连忙往病房跑。病床前站满了人。老太太躺在那儿,被子里像是没有人。她太瘦了,一颗头反倒显得尤其大。她闭着眼,还在呼吸。春梅站在一旁哭。红艳想起自己的妈妈,眼睛红红的。淑淑扶着春梅,面色凝重。斯楠手里拿着帽子,耷拉着脸。伟民鼻孔撑得老大,好像呼吸困难。倪俊站在老太太脚头,见他妈来,连忙迎上去,小声说了几句话。伟贞趴在床边,无声哭泣。倪伟强走进来,拨开人群,凑到老妈跟前蹲下来。他喊:“妈——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太太睁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春梅也半蹲着,抓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抓紧了,不肯松。伟强突然叫:“医生呢?这还能治!继续治!给药啊!”扭头对倪俊说:“去!去叫医生!”倪俊看了老爸伟民一眼,寻求意见,伟民摆摆手,让他快去。倪俊只好往外走,去找医生。实际上,适才他已经去找过一次。医生表示没有再给药的必要。倪俊刚跑出病房,就听到背后传出凄厉的哭声。他连忙转回去,却看见病床前,伟民、伟强、伟贞跪成一行。老太太还抓着春梅的手。倪俊走到老妈二琥跟前。二琥如释重负,一直轻耸的肩终于放下来,好像在说“都解脱了”。
直到医护人员前来,张春梅才终于放开婆婆的手。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仿佛到了这个时刻,她过完了前世,往后的日子,她将开始新的生活。只是,同时注定失去人生最宝贵的一部分。
事实上,婆婆去世后,张春梅再一次感觉自己老了。只不过,跟上一回不一样。直面了死亡之后,她对人生的要求又放低许多,她不再介意衰老。她感觉倪伟强也没有了此前的焦灼。殓葬了老妈,倪伟强再度回归团队,他又是倪教授。只不过,此倪教授非彼倪教授,他不再有那么多焦虑、不甘,经历了震荡,伟强才真正明白平凡、平常、平淡的可贵。他不再要求自己中年以后的生活波澜壮阔。偶尔,倪伟强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还会对话。这个问:你的人生就这样了吗?那个答:我的人生这样挺好。
老太太去世后,张春梅开始了新生活。斯楠在读书,淑淑竟然在本市找了份工作,每周都来看春梅。她没当上婆婆,就开始享受婆婆的高级待遇。春梅逐渐接受了淑淑,不接受也没用,儿子选的,她只能顺流而下。只是,过了许久,春梅都没从老太太离世的悲伤中走出,严宁又求了一次婚,她还是没同意。严宁不解。过去是为了照顾婆婆,现在呢,为了什么?春梅的解释是先缓一缓。不过,两个人的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春梅正式搬去跟严宁同住。他们不是夫妻,却已经确定是男女朋友。因为老妈在自己恋爱问题上的宽容,斯楠让一步,暂时接纳了这位叔叔。他跟春梅开玩笑说:“咱们家一下多了两个人,一个叔叔,一个淑淑。”
不过,老太太一去世,果然如二琥预料,几家的关系大不如前。伟强原本就“高冷”,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太注重走亲戚。二琥和伟贞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房子——死掐,老妈去世后就再无往来。不过,二琥和春梅,伟贞和春梅都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虽然张春梅不过是个前任嫂子。伟贞认为,二哥对二嫂还有意思。春梅断言:“那不可能,他有意思,我没意思。”
二琥埋怨伟民不去找老三要房子。伟民劝道:“我现在还有几个亲戚?留半步吧!人家孤儿寡母,事别做得太绝!”二琥骂:“你当人家是亲戚!人家当你是大哥吗?这事迟早还是上法院解决。”伟民吓唬她:“你敢去,咱们就离婚。”二琥气得张牙舞爪:“你个王八龟孙倪秃子,吓唬谁呀?离!现在就离!不离不是人造的!”只是,闹过八次,离字挂嘴上都说厌了,两个人还是没去办离婚。他们都明白,活到这岁数,放眼四周,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晚上,二琥一边帮伟民剪脚指甲,一边嘀咕:“要是没我,看你一个人怎么活!让你儿子媳妇带你,你也尝尝那受虐待的滋味。”伟民看天花板:“我儿子孝顺着呢。”二琥不屑:“孝顺,当然孝顺,儿子孝顺,难伺候的是你!除了我,你跟谁能过到一起?”伟民道:“你要心疼我,就好好保重,别死我前头。”二琥嘿嘿一笑:“你放心,女的本来就比男的活得长,我还不是一般女的,命更长。”
老妈去世后,伟贞日子平静许多。正阳娘休养得当,小腿竟然恢复得不错,慢慢能走了。永安活泼可爱,伟贞每天看着儿子,就有了奋斗动力。老妈去世一年的时候,她和正阳此前拍的戏播出了。反响特别热烈。她作为编剧之一,身价顿涨。就连她囤着的那个剧本,也立刻被人高价买走。伟贞的财务一下宽松许多,她又请回小段做保姆,将自己从日常生活的烦琐事务中解放出来。她打算再出两个本子卖钱。她憋着一口气,等钱赚够了,就把这房子卖了,分三份,清楚明白。她再凑点,换一套新房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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