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上等人?现在还有贵族吗?爱新觉罗也改姓金了。你算哪棵葱?”阿初的话很平和,但是很尖酸。“你汤少礼就是化了风,挫成了灰,长成青苔,变了种,那也是个暴发户,温室里的草,阳光尚且不能见,谈何参天大树?荣荣,我们走,再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厌恶。诸位失陪。”阿初拉着荣荣径直向门外走去,他高昂着头,活像一个骑士带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杨思桐气冲冲上楼去了。
“思桐,等等我。” 汤少棋紧跟上去陪不是,华丽的大厅里,空留下一群扫兴无趣的宾客。
荣荣几乎是被阿初连拉带拖地走出来得,阿初还嫌她动作慢,索性将她抱起来,走到停车坪,侍应生替他打开车门,阿初直接把荣荣扔到副驾上,自己上车,发动了车子。荣荣看他脸若冰霜,也不敢搭腔讲笑话。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等他们回到家,才发现荣荣脚上的水晶鞋少了一只。
“怎么办?”荣荣苦着脸说。“怎么跟四姨娘讲?她最喜欢这双鞋子了。”
“我去跟干娘说。”阿初说。
阿初硬着头皮,拿了一只水晶鞋子去见四太太,他委婉地讲述了失鞋的过程。总之,是自己不小心,是自己不对,下次,他想办法把鞋子找回来,求四太太原谅等等。
“当真是在杨家遗失的吗?”四太太反复地询问同一个问题,她似乎对鞋子的遗失并不在意,她关心的是鞋子所遗之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开门人即闭门人(4)
“是在杨家。”阿初肯定地说。
“你保证?”
“绝对是。”
“好极了。”四太太脸上绽放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比我想像的还要好。谢谢你,阿初。”
阿初觉得四太太的话,匪夷所思,令他入坠五里雾中……
杨羽柏,一个地地道道的冒险家,一个经历了晚清崩溃时代的商人,一个处于列强瓜分中国危险时代的银行家,一个极具深厚文化涵养的人。他自认能洞识世界经济的潮流,当这个国家陷入困境和衰弱,当日本人的经济和军事威胁迫于眉际时,他依然能从容不迫地应付自如,一跃而成为经济舞台上的台柱,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地方。
他的卧房布置得古香古色,充满了与他年龄极不相仿的浪漫色彩。
他已经不习惯大厅里高朋满座,语喧声腾了。所以,他躲在自己狭小的私人空间里寻找一些缥缈的幻影,那是他喜欢的女人的影子。来自内心的敏感和虚弱,时时困扰着他幽密不宣的世界。
正在杨羽柏享受宁静的时刻,杨太太来了。她穿了套薄薄的春衫,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脚下汲了两只木屐。
“先生,我来了。”她谦卑地九十度鞠躬,杨羽柏能清晰地看见她盘踞在头发上红色绒花的金丝线。那是二十多年前,他买给她的。
“你不用这样卑躬屈膝。” 杨羽柏说。
“我想用我特殊的方式表达对先生的爱。”她的声音柔媚,不像年近五十的人。但是,杨羽柏听到耳里,很不舒服。
“我讨厌你鞠躬的姿势。” 杨羽柏很不客气。
“我以为你喜欢。”
“那是从前。英子。”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杨太太异常激动。“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我们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忘记吧,忘记所谓的怨恨,怨恨,会让你变得自私、狭隘、丑陋。”
“我还不够自私、狭隘和丑陋吗?二十年前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啊!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在痛苦的深渊里辗转,我,我连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都不敢正面相对,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你可以做我的男人。”
“你的脸!你的脸一直在提醒我,告诉我,我是个作恶多端的罪人。”
“我的脸,是为了你牺牲的。”她冲动地拉过杨羽柏的手,让他的手抚摸自己苍白的面颊。“我的脸,一直努力地在帮你掩盖事实的真相。不是吗?”
“事实是无法掩盖的。” 杨羽柏抽回了自己的手。
“事实上,你已经十几年没有碰过我了,我是个女人!”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是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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