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去加一块炭,穿得那么单薄,不要着凉了才好。”我提日旭披上一件单衣,赶忙往暖炉里拨了一块炭,回身小心打量着他手臂上的旧伤,“武朝开国的功臣,除了梁家和褚太傅,还有一位名叫刘瞰澜的文臣。你可曾听说过?”瞧见日旭摇头,继续说道:“苻清流原名刘卿赋,是刘瞰澜的儿子。十多年前,刘瞰澜因为一纸书信被定罪叛国,满门抄斩。我们先不提苻清流是如何逃出的,这一纸书信却是梁家递上的,约摸算着日子,应该是公公。”
“那一纸书信是假的?”日旭突然间放下手上的黑盒子,拉过我不置可否地说道:“以父亲的为人,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刘瞰澜这样一个人。”
“封存了关于刘瞰澜的所有消息,不是梁家可以做到的。”我小心地替日旭缠上干净的绷带,替他拉上衣衫,“那封信是别人交给公公的。这些日子,我从婆婆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盘算着,那个送信之人也许是舅舅。”心底的把握全然露在脸上。
日旭突然一个用力把我推在睡榻之上,一只手按在我的身侧,低头狠狠地说道:“在很多事情没有明了的时候,不能乱说,你可知道?无论是父亲还是舅舅,他们都是我尊敬的人。”
“日旭,所有的一切都亲眼去见证不就好了?”褚太傅一句老辣的话,让我和日旭此刻的情形略显尴尬,“想不到十几年前的一桩憾事,如今再次提及,仿佛有另外一番真相。”
日旭默默地拉我起身,转头看着北阁门前的两人。
“苻大人,没有与你商量,便把你家中的事情和盘托出,抱歉。”我拂身说道,“如今,这些也不是该瞒着的。你们一家上下的莫白之冤,不该由你一人担着。”
“太傅,日旭打算在今日亥时进宫,带皇上再南朝攻城之际从城南突围而出,与城外的日照众人汇合,再图后算。”日旭此刻的情绪仿佛稳定了下来,转而抬手请褚太傅和苻清流进屋入座,“苻大人的事情,灾银的事情,我们入宫的时候一并问清楚。否则,便不能齐心保皇上出城,他日卷土重来,也无人可用。”日旭又把一些突围的细节与褚太傅、苻清流一同参详,见苻清流一直垂头不语,又把我刚才提及的灭门之事简要与太傅说了。
“日旭考虑得十分周到,老夫觉得如此甚好。”褚太傅微笑点头,拍拍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苻清流,“清流,想不到你居然是故人之子,仔细瞧来,的确有令尊的气度,这长相倒是继承了你母亲的不凡。”
“老师,就按刚才的计划,我此刻就去刑部提拿白松诚的尸首。”苻清流撑着桌子起身,“亥时苻某在皇城前等各位。”漠然的离去,他是不悦,还是忐忑?
褚太傅因为不放心家中的妻子,也随后离去,留下我和日旭两人坐在昏暗的北阁中,享受片刻属于我们两人的宁静。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我点起一只蜡烛,照亮了日旭暗淡的脸庞。
“不是结束,是重新开始,今后没有我们两人携手共游,只有沙场上的血流成河。”日旭拉过我入怀,低声叹道:“再也做不到仰天无愧,我唯独负了你。”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默默念道,心中隐隐作痛:“我们都不曾辜负对方。”看着日旭闪烁的双眸,垂下眼帘,缓缓凑上前出奇地咬了日旭的唇瓣,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一抹鲜红,调皮的说道:“这是我们给对方留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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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章 结局(一)
“啼嗒……啼嗒……”脆裂的马蹄声在洞黑的寂静夜空里,如敲打在心上的一连串金属音,让人的心不由得团缩起来,原本那些凌厉的寒风反倒让急躁的情绪有了片刻的冷静,双手攀爬上握住缰绳的那双越发粗糙却依旧温暖无二的大手,越发地依恋了起来。
“怎么不见你说话?”身后日旭的热气直吐在我的脸侧,另一只揽在我腰间的手转而也包在我的双手外,“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冰凉的掌心传来丝丝的暖意,心中的隐约痛楚却一直无法散去,犹豫之后依旧开口说道:“我手中的那颗朱砂痣突然消失,当初因为身在战场之上无暇顾及,如今每每想起便心中不安。宝相寺的方丈曾经对我说过,掌中朱砂乃护体灵物,如今莫名不见,心中难免觉得不妥,其中未知的缘故更是让我难以安心。”我不是白月华这个事实,依旧无法出口。
“傻瓜,那不是消失,只是从流于形式的表面转化为永远不会消失的内心之爱。”日旭轻笑一声,随即在我脸颊印上一吻,“多少次的生死分离才让你从心底承认我就是守护着你的朱砂痣?惟有你心底认定了,那朱砂才会消失。”语气越发的低沉,过往的总总如风般在眼前闪过,原来每个人在最初以为自己明白爱,却依旧历经,才能找到适合你的那种独一无二。
踏雪的步子越发的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空无人烟的大街上,只有我和日旭两人听似缓和的呼吸声和踏雪偶尔扬起的低嘶。
“怎么停下了?”猜不透日旭打算的我,勉强扭过头开口问道,“我们不要错过时辰才好。”
日旭翻身下马,朝着我伸手而出,黯淡的星光下,神色坚定无二。只得把手交到日旭的手中,利落的跳在日旭的身旁,一时记上心头地说道:“等突围而出后,我一定要尽快学会骑马,这样便可以不成为你的累赘。”我们都想让对方安心,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日旭的眼中透着闪烁的光亮,从袖中掏出一支灿若黄金的发簪,依稀瞧去颇似那支已经毁去的玉簪子,瞧着日旭把这崭新的发簪插入我的发髻,日旭脸上温柔的神色一如当日。“曾经答应过,亲手削一支发簪给你。我手艺不精,你可不要嫌弃。”
我扑入日旭的怀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喃喃地说道:“这比那只玉簪更珍贵,还好,我们的将来能够一起。”风声时轻时急,偶尔想起踏雪的低嘶,高低错落仿佛缠绕着我们的一曲哀唱。
“我们就在这城隍庙前,约定了。”日旭重重地和着我的话,“生生世世。”
一改先前两人共骑踏雪的情形,此刻的我们,手挽着手,一步一步朝着已然瞧见陡峭屋檐的皇城,朝着那越发黑暗的空洞,踏去。
“好久都没有一起走过了吧?”日旭轻轻替我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十指,语气倒不似在发问,“平淡的相携而走,是多少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回头望了望默默随在我们身后的踏雪,仿佛从它的透彻双眼中看到了对我们闪烁的同情神色,心中郁郁,却提高语调,说道:“如果一直想着去触及那些,反倒失去的更快。我们过往付出的种种代价,已经足以让我们看清楚一切。就像现在,我们不一样可以两个人并肩而走,不一样在新春节日一起看着满天繁星,述说着心中的衷情?”越发得有些激动起来。
日旭替我拉了拉衣领,突然轻咳几声,转而笑出声来,“每次,都是你看得透彻,那样我也可以放心了。”说着反倒避开我的眼神,故作模样的瞧着前方的路。心跳仿佛停了一拍,百转千回的心情在霎那间空白,只是,我不能做任何让日旭担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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