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娜城中的日子如同横贯过它的滔滔江流那样,平静安稳地过去,偶尔激起几朵小小的浪花。在所有民众听闻前任市长罗伯特·迪兰的死讯后,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一周,十二月中旬的街道上,新年的氛围逐渐变得浓厚。
很快就要到塞西娜的建城纪念日,新年的节庆活动将从12月23日开始,而持续了一个月的胜利庆典也还没有结束。正好是休息日,街头随处可见抱着新鲜玫瑰的男孩和女孩,他们见到出游的情侣便跑去甜言蜜语,惹得恋人们不得不咯咯笑着买下花朵。
在卖花的青少年之中,仍然有女孩贩卖着雪白的洋桔梗。纯白的花瓣被大风送上云霄,仿佛清新的雪,飘过临时行政点最高层的窗外。落地窗内洛希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务,离大选结果最终公布还剩下两天,即使是休息日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在忙碌中无意抬头,忽然被窗外的花瓣吸引了视线。洛希放下文件,怔怔地走到窗边,伸出手想要隔着玻璃抚摸雪色的花影,又一阵风来,花瓣倏尔被吹刮到隔壁的窗外。
隔壁的会议室里派珀主持着全息会议,她语速极快地说话,打着手势走来走去,跟留在二区的官员们辩论。洛希当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要在大选结果公布后,重启从前弃置的地下城项目,在主城区下方修建全新的地下城,来容纳二区的居民。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飘过的花瓣,风的流向忽而改变,将它们送往城市的正中央。金银广场上方,花瓣打着旋悠悠而落,广场内游人如织,分布在伟人的雕像之间,像是缓慢流动的沙砾。
广场最中心罗伯特·迪兰的雕像已经被拆除,只留下光秃秃的平台,台子上逛累了的人们三五成群地歇脚,顽皮的孩子们笑着你追我赶,在前任市长的姓名旁踩着脚印。
不远处建起了战争纪念博物馆和安葬阵亡将士的墓园,大多数死去的士兵都埋葬在城市边缘的集体公墓,在战争中作出特殊贡献的将士们则埋在这一处墓园中。博物馆还未建成,参观墓园的民众便已经不少,他们阅读着每一块墓碑上的铭刻,在墓前放下鲜花。
洁白的花瓣拂过博物馆门外,空荡荡的场馆内,刚安装完毕的全息投影仪洒下光芒。闪着荧光的女孩站在浑厚漆黑的石碑前,她的周围有数百面形制相似的石碑林立着,但她只是盯着这一面看。
这是特殊贡献纪念碑,上面铭刻的姓名对应着墓园安葬的人们,其中一些人甚至遍寻不到遗体,只有衣冠冢。Rose的目光落在三个并排的名字上,程文,埃托尔·西弗,还有陈维。
“陈,维……”她轻声念诵着这个名字,仿佛新生的婴儿学习某种语言。唇齿间弥漫着酸涩的味道,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却又好像要由衷地微笑。她的手指触到石碑就化为了碎屑,星星点点像爱意的尘埃。
过往正在被埋葬,而未来也已经启程。微风托着花瓣,继续飘荡到市音乐厅上空,古罗马式样的华贵建筑内,一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即将开始。后台练习室里,碧绿眼眸的青年手持松香擦拭着琴弦,绸缎般的金发在脑后束起。
白皙手指放下松香,取出了盒子里的小提琴,帕里萨将琴弓搭上琴弦试音,旋律如水流淌。与此同时,音乐厅门口大批的听众陆续进场,在拥挤的人群中,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相携搀扶着彼此,走进了厅内。
伊戈尔和苏晴都穿戴得很正式,苏晴胸前还别着自己制作的胸针。在战争胜利后,洛希主动提议接他们回主城区,两位老人自然赞同。没有比隔绝辐射的主城区更适合养老的环境,何况这里有苏晴的店面,当然,还有艺术扎根的土壤。
洋桔梗的花瓣接着溜过音乐厅的穹顶,掠向猎人行会总部的窗外。罗拉拿着两叠合同走到桌边,放在内尔森和凯特的面前,笑吟吟地提醒他们仔细阅读。
合同上的条款标明了雁翎即将划归行会名下,新地下城的建设项目已经启动,二区终将搬迁到主城区的地下,行会和分会的区分也将失去意义。在保留原有称呼的前提下,雁翎会直接归属行会管理,这是罗拉和邓槐灵在战时就谈好的内容。
内尔森和凯特翻阅过合同,相互合计一阵,在末页签字。他们站起身来同罗拉握手,然后离开总部踏上返回二区的归途,在新的地下城竣工前,他们仍决定留在二区悉心守望。
只是合同的条款里缺失了一条,罗拉并未邀请他们担任雁翎的主事人,虽然他们实质上已经是了。那个曾经属于邓槐灵的位置始终空悬,似乎在等待真正的主人回归。
晴空之下,花瓣再度被吹上高天,这一次它混进了歌舞伎町飘落的全息樱花中,随着花雨漫漫而落。月野雪奈抱着装满食材的纸袋穿行在花雨间,不时微笑着倒行,和身后同样拎着大包小包的白石槿聊天。她戴着耳钉,剪了跟姐姐一样利落的短发,却没有挑染。
他们也刚从二区回来,带着原先神明居的民众,在歌舞伎町找到了新据点。在这片嘈杂的红灯区依然有皮条客和妓女出没,雪奈注视着一张色情海报,假意请教白石槿成人问题,在对方的耳根红起来之后哈哈大笑:“逗你玩的,槿!”
所有的灰色产业都恢复到了战前的繁荣,黑市也不外如是。干涩枯卷的花瓣最终顺着黑市的深井下落到最底层,飘飘悠悠落在一截断裂的招牌上,再也不动。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从招牌边经过,短暂停住脚步,转头淡淡地瞥了眼。
他想起这块折断的招牌上,原本写的应该是“义肢贩售、仿生人改造”,这里原本也不是眼前的军火店,而是一家私人诊所,前台有笑意盈盈的红发小妹接待客人,是坑蒙拐骗还是免费治疗,全看心情。
医生掂了掂背后的包裹,那里面是个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浸泡罐。他来主城区取回杀手的心脏,派珀在清点藏品室的陈列物时找到了这个罐子,接着告诉了洛希,洛希又询问他,是否要让人送去东5。
他还是选择亲自来主城区一趟,怀着自己也不知所谓的想法故地重游,虽然他已经不打算再回来。就算二区终会整个搬迁到主城区下方,他也决定要永远留在东5,即便未来的东5地下城,会变成一座寂寥的鬼城。
总有人因为掉在水底的那柄剑,拒绝登上漂往未来的船。在洛希被名为责任的锁链束缚,不得不走向未来的时候,医生决定了要与未来作别。好在,他早已习惯了和孤寂相伴。
他背着包裹,走过了那家军火店。店铺内军火商人吆喝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货架上陈列着的枪支弹药边,已经不再有战斗仿生人的影子,塞西娜城禁用仿生人,就连黑市里也绝迹了。
贩卖幻海系统外接设备和录像的产业也在红火一时后,被洛希以铁腕无情打击,成批的盗版设备倾倒进垃圾场,走私贩子押进监狱,从此没有人胆敢越过森冷的红线。
这是没有仿生人、没有幻海系统的城市,似乎与战前没什么不同,又似乎有无穷的变化在悄然发生。城市从数据构成的世界中解脱,拥抱了真实的世界,但真实是否比虚拟更好,还需要时间验证。
一面是急速下降的失业率和均衡的社会结构,一面是丧失的美梦和受限的生产力,谁也无法担保,这就是一切纷争的终结,也许未来城中仍会发生无尽的冲突,不过从眼下看来,塞西娜城尚且安好。
城市正缓慢从战争的伤痛中弥合,这艘承载着人类的方舟重新驶向未来,带起粼粼的水纹。有许多人在战争中被抛下,但在这一天,又有一个人走进了未来——
猎人行会下属的私立医院内,重症监护室的仪器有规律地闪烁,发出特殊提示音。廊外瞬间回响起纷乱的脚步,整层楼的医护人员争相冲到病房玻璃外,他们并非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而是不敢置信仪器报出的苏醒信号。
在一片“这不可能”“这简直是奇迹”的惊呼声中,他们瞠目结舌地望向玻璃内部。只见昏迷在床的那名青年睫毛动了动,困倦地睁开眼来。
*
当罗拉和格瑞丝急匆匆冲进医院,顺着走廊跑到病房的玻璃外时,医护人员已经关闭了医疗仪器,拔下邓槐灵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打算将他转移到普通病房。甫一听说对方醒来的讯息,罗拉还不能相信,但眼前的景象向她证明,奇迹是有可能发生的。
邓槐灵正靠在床上和负责他的医疗专家们争论,看起来状态不错,只是那双棕眸中满是烦躁,仿佛急于挣脱枷锁的野兽。他的全身附着了用来保护骨折位置的固定器,就像包覆人体的轻薄机甲,使他无法活动。
因此他清醒的第一件事是询问护士塞西娜城目前的情况,第二件事,就是要求专家们拆除他身上的固定器。他急着去见洛希,然而这刚好是个尴尬的时间点,他的骨折初步愈合,却还没到摘除固定器的程度,如果强行活动,不排除二次骨折的风险。
“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没事……唔,下午好,老板娘,”邓槐灵转过眼眸,看向走进门内的罗拉,和她身后的小记者,语气略微缓和了些,“哦,还有格瑞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真没事了吗?”罗拉匆忙来到床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前额,“有没有发烧或者恍惚的症状?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我还以为是误传,你昏迷了一个月,医疗团队说你的大脑有可能受到损伤……”
“这么说来我刚才应该演失忆给你看的。”邓槐灵笑了,继而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任何不适之处,睡了一个月,好得不能再好了。罗拉,他们说是你帮我垫付了医药费,这次谢谢你,我欠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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