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璁还是坐着那辆凯迪拉克离开,做戏做全套,他都出来了,自然要让沈克山看看,自己的儿子还可以多混账。
坐进后座后,车门半点也没给守在一旁的孔立文面子,“碰”的一声就关上了;孔立文也不敢怠慢,跳上自己的汽车,跟在那辆凯迪拉克屁股后面紧赶慢赶,总算跟沈璁前后脚进了百乐门。
十里洋场似乎独有一方的日月,亘古不变,不管多少次跨进大门,里面歌舞升平的景象都与昨日无异。
只是孔立文已经无心欣赏,他跟在沈璁身后,如履薄冰,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四周,想找出今天谁是自己的救星。
很快,这“救星”就被沈璁找着了。
还是舞池边的吧台,一群衣着体面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虽然看不见人,但沈璁知道,裴筱一定在里面。
他抬脚向吧台走去,人群很快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左右两边三三两两地聚堆,窃窃私语。
沈璁收拾陈家也就是眼前的事,这两天圈子里的风吹得正猛,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点;传闻时常有夸张的成分,陈家那小子现在不敢在上海滩露面,说他已经被沈璁沉了黄浦江的都有。
如此“高压”之下,在场众人连多看沈璁一眼都得悄悄的,深怕因为自己的眼神不够友善,事后遭到清算。
沈璁也没客气,径直走到吧台边的高脚椅坐下,静静看着裴筱的方向。
裴筱右手端着酒杯,手肘撑在一个男人肩上,身体却扭向左侧,跟另一个男人附耳说着悄悄话。
那个男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哄得裴筱忍俊不禁;见美人笑得花枝乱颤,他便得寸进尺凑到了裴筱的颊边,又被那柄竹扇拦了下来。
裴筱摇晃着扇子,佯装掩面,笑意不减,只用眼神扫过刚才的男人,却好像有一根手指在勾人心弦。
男人实在耐不住撩拨,厚着脸皮又凑了上来,他便顺势后仰,看似要倒向那个之前被他借用了半边肩膀的男人。
身后的人瞬间喜出望外,张开手臂就要将美人揽入怀中,裴筱却立刻收起手中竹扇,扇尖一点,撑着男人的胸口,笑容微敛,眉眼含嗔,一把将人推开。
就在他驾轻就熟地左右逢源时,沈璁已经接过了孔立文递上的酒杯,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坐姿随意,表情也很放松,但莫名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让附近小声嘀咕的人一个个都闭了嘴。
场面渐渐安静下来,那两个围着裴筱打转的纨绔子弟也终于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先后回头,很快便发现了人群早已默默散开,而人群的尽头,沈璁正盯着他们的方向。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僵硬,表情也随之凝固,喉咙像被冻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地挤出点笑容,朝着沈璁的方向躬腰点了点头。
沈璁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微微颔首,跟那两个男人客气地回了礼,只是眼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裴筱的背影。
今天裴筱穿的是一件雪青色金丝绒暗纹旗袍,长及脚踝,外面披了件雪白的貂绒皮草披肩,与初见时那身正红色苏绣旗袍相比,虽高贵有余,却冶艳略逊。
沈璁有点失望。
就在此时,裴筱收回了搭在男人肩上的手,皮草披肩顺势滑落,露出了这身旗袍的小心机——
居然是露背的。
他很快拉起了披肩,但沈璁已经看见了一侧漂亮的蝴蝶骨。
裴筱像是喝醉了酒,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懵然不知,又像是早有所料,所以即使身边的两个人都已经“罚站”半天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直到小口饮完杯中残酒,他才慢悠悠地回过身来。
对于面前噤若寒蝉的众人,和人群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沈璁,他似乎都不感到意外,双眼中带着微醺的迷离,浅浅一笑。
沈璁又有了第一次那种感觉,周遭的一切都被迅速虚化,只有裴筱惊艳得那么真实。
这才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看着裴筱迈步向自己走来,这才发现,这身看似平平无奇的旗袍,妙处远不止皮草披肩下那一点风情。
旗袍只有右腿边的单边高叉,一直开到大腿根部,每当裴筱迈步右脚在前,几乎可以看到一整个完美的腿部线条,笔直,纤长,包裹在时髦又性感的丝袜里。
但当裴筱再迈步下一步,所有的限时发售春光便即刻收回。
这种“犹抱琵琶”的韵味总让人觉得好像看见了,却永远都看不够。
沈璁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裴筱走到沈璁身边的高脚椅坐下,随意地翘起二郎腿,露出右腿侧面的漂亮线条,另一只脚脚尖轻轻点地;坐稳后,他将手中空杯递向吧台的方向,示意酒保为自己添酒,这才幽幽地抬起头来。
“七爷,好久不见。”他习惯性地撩起耳边一缕鬓发,露出眼角那颗诱人的桃红色泪痣,“今儿这是来捧哪位姐妹的场子啊?”
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竟也千娇百媚,艳美绝俗,沈璁看在眼里,但也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裴筱倒是不急,耐心地等酒保将空杯满上,才举起杯子,碰了碰沈璁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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