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斌这人人品值低到没下限,行动力却是数一数二的。但凡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他动手的速度可以说叫人瞠目结舌。
别说正月十五,国家法定假期还没结束呢,他已经在推杯换盏间流转到手五十亩田。要搞就搞点大的,十亩地能做什么啊。那些准备开过春来点油菜的地,他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说到手上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是直到此刻才正儿八经发现农民究竟已经有多畏惧种田。因为好几位叔伯表舅追在陈文斌身后要求把田承包给他,别说一百块钱一亩,就是不要钱他们也愿意。总比田荒着,三粮四钱和摊派一分不能少强多了吧。
不种田吃什么?进城呗。在城里捡垃圾扫大街都比乡下种田强。一斤米才几个钱,城里人个把月的工资就够买全家人一年吃的大米了。
那个,文斌啊,开过年来,我们能跟你出去打工不?
陈敏佳心中的那点儿郁结还没散去,看爸爸十分不顺眼,于是又偷偷跟表妹咬耳朵:“分明是娘娘给大家找的工作更多,干嘛他们都追着我爸啊。”
郑明明想了想:“我妈主要给女的介绍工作,他们都是男的。”
“那他们不也要求带他们老婆一块儿出去工作吗?”
郑明明耸耸肩,两手一摊:“他们老婆就是捎带着的,找工作时也是配合他们,不会反过来的。”
前进村的朱老板和吴老板,后者当老婆的生意做到风生水起,要求前者配合。前者那么个钻进钱眼里的人,不还照样时不时就发两句小牢骚,然后再被吴老板武力镇压嚒。现在前进村要拆迁,吴老板的生意面临着巨大的生存挑战,朱老板又想让她待在家里带小孩,他再领人出去当包工头了。
反正现在开工的地方不少,总有要人的。
陈敏佳直接“呸”了声,嫌弃得不行,恶狠狠地咒骂:“这些自私的混账。”
工地上都是重体力活,根本不适合女人干。就是让婶婶阿姨们去洗碗,也肯定比在工地上背砖头强。
他们居然完全不考虑。
陈凤霞就在边上看着,并不参与酒桌上的应酬。女儿和侄女儿想的问题正是她在想的。
那位一直要跟陈文斌碰杯的表兄,现在还不知道将来他女儿兰兰学了理发技术,女婿却不肯跟她一道在街上开店,却非要拉着她去砖厂背砖头挣钱吧。原本面庞清秀身材适中的兰兰因为长期做重体力活,整个人变得五大三粗不说,腰也坏掉了。就这样,那位女婿过年来丈母娘家,还好意思说什么我家兰兰力气大的很。
男人的自私啊,真是贯彻在生活的每个细节。带着老婆去工地多好,下了工还有人伺候。至于老婆吃不吃得消,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正要冷笑,就感觉一股酒气往自己脸上扑。贵平脸红红的,酒劲上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她:“姐姐,那个,你饭店还招人不?洗碗择菜什么都行。我家明霞没什么力气,工地上恐怕吃不消。那个,随便住在哪儿都行。”
陈凤霞愣了下,却让贵平误会了,他语气愈发惶恐,“没,没住的地方的话,我,我再想办法也可以。”
陈凤霞却笑了:“可以,明霞做事清爽,我给她找个洗碗的地方吧,有睡觉的床。”
但也仅仅只是张床而已。单独的房间之类的,短时间内根本不要想。
饭桌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追问,我家桂枝我家福云我家春梅还行啊。
一下子,所有人都宁可老婆去希望了。有床睡觉就行。
郑明明和陈敏佳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瞧到了震惊。等吃过饭,男人们留在家里收拾碗筷顺带吹牛皮时,女人带着孩子出去到田头呼吸新鲜空气。
郑明明主动对妈妈开了口,十分懊恼的样子:“妈妈,我今天何不食肉糜了。”
她就想着这些叔叔伯伯舅舅们自私,根本不考虑他们的老婆身体承受能力。她却忘了住宿对打工的人来说也是笔沉重的开销,不去工地上,在街头另外找工作,住在哪里呢?而且农民工能做的基本上都是又脏又苦又累的活,这些活本来就更愿意招男的。
其实如果有选择的话,所有的老板都愿意招男的吧。毕竟男的不用怀孕生孩子带孩子,男的不管家里也没有任何人会说他们不对。
陈凤霞听到女儿的感叹,笑了:“我刚才也没想到。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不稀奇。”
脱离一个阶层太久,总会忘了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总会自作聪明地想当然;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指责去蔑视他们。
人皆如此,所以官员必须得下基层,必须得深入了解情况,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用屁。股制定政策。
陈敏佳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叔叔伯伯们了,她们冤枉了他们。虽然她们什么也没说出口,但是她们已经这样想了。
就很不像话。
郑明明转过头,疑惑地问她:“我们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呃,当然是因为男人大部分时候不会考虑女人的感受了。
前面传来小三儿激动地呐喊:“哇!好多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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