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渝在扬州待了一个星期,偶尔出门溜达,平时就待在家里看电视,或者陪爷爷捯饬后院那一大片菜地。老爷子七十五岁,身体健朗,喜欢做农活,从宅子二楼看下去,带着个草帽,弯着腰在锄地,弄自己的葡萄架,你一仰头,白云万里,你一低头,全是绿的红的花。
她趴在窗前看着,想起林净宁。
回来这几天,似乎也没怎么联系。倒是前两天的一个半夜,她已经睡着了,手机响起来,是他打过来的电话。她当时迷糊了一秒钟,瞬间接起,那边却半天没说话。
她试探的叫他:“林净宁?”
想想他大概是喝多了酒,许是又参加各种饭局玩到半夜,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温渝静悄悄听了一会儿,正打算挂掉,听见他低低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满含醉意,说完就变成了忙音。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句话的意义,但那天晚上她的心像小鹿乱撞,好几天都乐呵呵的,以至于李碧琦参加完商会回来,总要问一句说这么高兴还以为你那个论文发表了。
2016年9月,我国第一个真正的空间实验室,天宫二号成功发射,酒泉发射中心瞬时成了焦点。当时又恰逢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温老爷子作为扬州界的文学泰斗被邀请去军事博物馆,温渝一同陪去。去的路上,司机开着广播,广播里插播了一条娱乐新闻,《战狼》获得优秀影片奖,□□善凭借《寻龙诀》获得最佳导演奖。
那天温老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那还是奶奶在世的时候做的衣裳,显得庄严隆重,说出来的话却充满溺爱,看着温渝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温渝说:“挺好的。”
“我听你妈说特别忙?”温老爷子道,“忙是好事,说明你有价值,有一天要是不喜欢了,就回扬州,或者去帮你妈,她这几年忙着拍卖会的事,头发都白了不少。”
温渝想了想:“我看她挺乐此不疲。”
“还在生气呢?”
温渝:“没有。”
“她想给你说一门亲事,你不同意,连听一句都不愿意,我批评她了。现在不像我们那时候,盲婚哑嫁,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温渝抿着嘴笑:“我妈怎么说?”
“只能忍着呗。”温老爷子笑的慈祥,“我和她谈过了,你和你姐的婚事自己拿主意,但有一样,得带回来让我看看,你妈最近没再说吧?”
温渝摇头:“我姐回来过?”
温老爷子说:“上个月回来住了几天又走了,也不知道一天在做什么,和你爸性格一样,喜欢五湖四海的跑,再回来估摸着就到今年祭祖了。”
话到最后,声音低了不少。
温渝到现在,只依稀记得父亲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带着个眼镜,肩膀上跨着摄像机,站在绿皮火车前笑着看镜头的那张照片,那是1988年拍的。当年李碧琦也是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嫁给了喜欢的男人,一个全国各地收藏奇珍异品,一个搞瓷器文化,后来父亲淋巴癌去世,李碧琦远走他乡,去了加拿大做拍卖主管,还干着从前的活,性格变了不少,只是很少回国了。
车子慢慢开至博物馆前,温老爷子拍了拍温渝的手:“这些年你妈一个人不容易,她说什么你就笑笑,别硬来,知道吗?”
温渝眼睛微微酸涩:“知道。”
那天陪同温老爷子的还有几位年迈的知名作家,温渝走在最后,也不跟的太紧,有人问她是不是温家的秘书,老爷子玩笑说:“我孙女儿,带她过来见见世面。”
问这话的叫张楚河,是著名作家张玉河的大哥,两个人并成为文坛张氏兄弟,写尽了六十年代的农民孤苦与社会变迁。
“哪儿高就呢?”这人又问。
老爷子摆摆手,替温渝道:“普通工作,谈不上高就,在宜城大学做助教,也喜欢文学,你要是有什么好事儿,可惦记着点啊。”
这人笑笑,看着温渝道:“宜城大学可是个好去处,你们顾院长和我关系不错,前段时间玉河还去你们那做讲座了,有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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