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弟弟呆在这一带的时候,荣幸地结识了你,而不是你姐姐。”
安妮希望自己已经跨过了羞怯的年龄,但她肯定没有跨过容易冲动的年龄。
“你也许还没听说他结婚了吧?”克罗夫特夫人接着说道。
现在,安妮可以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啦。原来,当克罗夫特夫人接下来的话说明她在谈论温特沃思先生时,安妮高兴地感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对她的两个弟弟都适用。她当即认识到,克罗夫特夫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很可能是爱德华,而不是弗雷德里克。她为自己的健忘而感到羞愧,便带着相宜的兴趣,倾听克罗夫特夫人介绍她们那位过去的邻居的目前情况。
余下的时间平平静静地过去了。最后,正当客人起身告辞的时候,她听见海军少将对玛丽说:
“我们正在期待克罗夫特夫人的一位弟弟,他不久要来此地。你想必听说过他的名字吧?”
他的话头被两个孩子打断了,他们一拥而上,像老朋友似的缠住他,扬言不让他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的种种建议吸引住了,什么要他把他们装进上衣口袋里带走呀,不一而足,闹得他无暇把话说完,甚至也记不起自己说到哪儿了。于是,安妮只能尽量劝慰自己:他说的一定还是那同一个弟弟。不过,她还没达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急切地想打听一下克罗夫特夫妇有没有在大宅里说起这件事,因为他们是先去那里走访的。
当天晚上,大宅一家人要来乡舍做客。因为眼下时令太晚,此类拜访不宜徒步进行,主人们便等着听马车的声音。恰在这时,默斯格罗夫家二小姐走了进来。众人见此情景,首先产生了一个绝望的念头,认为她是来道歉的,这一晚上他们只好自己消磨啦。玛丽已经做好了忍受屈辱的充分准备,不想路易莎令人释然地说道:只有她一个人是走来的,为的是给竖琴让地方,因为竖琴也装在车子里拉来了。
“我要告诉你们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补充说道,“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我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我爸爸妈妈今晚情绪不好,特别是我妈妈。她在苦苦思念可怜的理查德!我们大家一致认为,最好带上竖琴,因为竖琴似乎比钢琴更能使她开心。我要告诉你们她为什么情绪不好。克罗夫特夫妇上午来访的时候(他们后来拜访了这里,是吧?),他们偶然提到,克罗夫特夫人的兄弟温特沃思上校刚刚回到英国,或者是被休役了什么的,眼下就要来看望他们。极为不幸的是,他们走了之后,妈妈不由得想起,可怜的理查德一度有个舰长,就姓温特沃思,或者与此很相似的一个姓。我不知道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过远在他去世之前,可怜的家伙!妈妈查了查他的书信遗物,发现确实如此,她百分之百地断定,这就是那个人。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想着可怜的理查德!所以,我们必须尽量高高兴兴的,以便不要老是想着如此伤心的事情。”
这段叫人心酸的家史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默斯格罗夫夫妇不幸有个令人烦恼、无可救药的儿子,但是幸运的是,他还不到二十岁便离开了人世。原来,他因为禀性愚蠢,在岸上管束不住,便被送到海上。他始终得不到家人的关照,不过他也根本不配得到关照。他几乎查无音讯,也没有人感到遗憾,谁想两年前,噩耗传到厄泼克劳斯,说他死在海外。
尽食他妹妹现在拼命地可怜他,把他称作“可怜的理查德”,可在事实上,他一向只不过是个愚笨、冷酷、无用的迪克·默斯格罗夫(“迪克”就是“理查德”的筒称),因为他投有积下什么德,可以使他有权享有比这简称更高的称呼,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在海上服了几年役。在这期间,他像所有的海军候补生一样、特别是像那些每个舰长都不想要的海军候补生一徉,总是被调来调去,其中包括在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上校的护卫舰拉科尼亚号上呆了六个月。经过舰长做工作,他从拉科尼正号上给父母亲写了两封信,这是他整个离家期间他们收到的仅有的两封信。也就是说:仅有的两封不图私利的信。共余的信全是来要钱的。
他在两封信中都称赞了他的舰长。然而,他的父母向来不大注意这种事,对人名舰名压根儿不留心,也不感兴趣,所以当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有时人会产生灵感,默斯格罗夫太太那天突然想起温特沃思的名字,把它同她儿子挂上钩,似乎就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灵感。
她去看信,发现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虽然时间隔了很久,她儿子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他的过失已被人们淡忘,但是如今重读这两封信,却使她极为动情。真比最初听到噩耗时还悲痛万分,默斯格罗夫先生同样大动感情,只是程度上比不上他太太。他们来到乡舍之后,起先显然想要大伙倾听他们重新絮叨这件事,后来又需要兴高采烈的众人对他们进行劝慰。
他们俩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温特沃思上校,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对过去的岁月感到困感不解,最后断定他兴许,也可能就是他们从克利夫顿回来后,记得见过一两次的温特沃思上校——一个很好的年轻人——但是他们说不上究竟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听他们这么说着,对安妮的神经不啻是一种新的磨砺。不过她觉得,她必须使自己习惯于这磨砺。既然温特沃思真的要来乡下,她必须告诫自已在这种问题上不要神经过敏。现在看来,问题不仅仅是温特沃思很快要来,而且默斯格罗夫夫妇由于十分感激他对可怜的迪克的好意关照,十分尊重他的人格〔迪克受到他六个月的关照,曾用热烈而夹有错别字的言词称赞他是个“帅气的好小伙子,只是对教练太苛刻”,这些都足以显示出他的人格)。便一门心思在想,当他们一听说他的到来,就向他自我介绍,与他交个朋友。
两人打定这样的主意,不觉给晚会带来了几分愉快的气息。
上卷·第七章
又过了不几天,人们都知道温特沃思上校来到了凯林奇。默斯格罗夫先生去拜访过他,回来后对他赞不绝口。他同克罗夫特夫妇约定,下周末来厄泼克劳斯吃饭。使默斯格罗夫先生大为失望的是,他不能定个更早的日子。他实在有点迫不及待了,想尽早把温特沃思上校请到自己府上,用酒窖里最浓烈、最上等的好酒款待他,借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他还得等待一个星期。可在安妮看来,却仅仅只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过后,他们想必就要见面啦。她马上又兴起了这样的愿望:哪怕能有一个星期的保险期也好。
温特沃思上校早早地回访了默斯格罗夫先生,而在那半个钟头里,安妮也险些同时迈进默斯格罗夫府上。实际上,她和玛丽正动身朝大宅走去,正如她后来所知,她们不可避免地要见到他啦!不料恰在这时,玛丽的长子由于严重摔伤被抱回了家,正好拖住了她俩。见到孩子处于这般情景,两人便完全打消了去大宅的念头。不过,安妮一听说自己逃避了这次会面,又不能不感到庆幸,即使后来为孩子担惊受怕的时候,也是如此。
姊妹俩发现,孩子的锁骨脱位了。孩子肩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引起一些万分惊恐的念头!那是个令人忧伤的下午,安妮当即忙碌起来:派这个去喊医生,吩咐那个赶上去通知孩子的父亲,劝慰那做母亲的不要过于悲痛,管束所有的用人,打发走老二,关照抚慰那可怜的受难者。除了这些之外,她又想起大宅的人还不知道,便连忙派人去通知,不想引来一伙子人,帮不了忙不说,还大惊小怪地问个不停。
首先使安妮感到欣慰的是,她妹夫回来了。他可以好好地照料妻子。第二个福音则是医生的到来。直至他来检查了孩子之前,大家因为不明了孩子的病情,一个个都吓得要命。他们猜想伤势很重,可又不晓得伤在哪里。现在可好,锁骨这么快就给复位了,尽管罗宾逊先生摸了又摸,揉了又揉,看上去非常严肃,同孩子的父亲和姨妈说起话来声音很低,大家还是充满了希望,可以放心地散去吃晚饭。就在大家分手之前,两个小姑姑竟然抛开了侄子的病情,报告了温特沃思上校来访的消息。她们等父母亲走后又逗留了五分钟,尽力说明她们如何喜爱他,他有多么漂亮,多么和蔼可亲,她们觉得自己的男朋友中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即使过去最喜欢的男朋友也远远比不上他。她们听见爸爸请他留下来吃饭,心里大为高兴。不料上校说实在无能为力,她们又不胜遗憾。后来经不住爸爸妈妈恳切邀请,他答应第二天再来和他们共进晚餐——实际上就是明日,她们又感到高兴至极。他答应的时候态度那么和悦,好像他感到了他们盛意邀请的全部动机,当然他照理也应该感到。总而言之,他的整个神态,他的一言一语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她们可以向大家保证:她们两人完全被他迷住了。她们说罢扭身就走,心里充满了钟情,也充满了喜悦。显然,她们一味想着温特沃思上校,并没把小查尔斯放在心上。
黄昏的时候,两位小姐伴随父亲过来探问,又把那个故事和她们大喜若狂的心情重新述说了一番。默斯格罗夫先生不再像先前那样为孙子担忧,他现在也跟着称赞起上校来。他认为现在没有理由推迟对温特沃思上校的宴请,只是觉得很遗憾,乡舍一家人可能不愿丢下那小家伙来参加他们的宴会。孩子的父母亲刚才还惊恐万状的,岂能忍心撇下孩子:“哦!不,决不能丢下那小家伙!”安妮一想到自己可以逃脱赴宴,感到十分高兴,便情不自禁地在一旁跟着帮腔,强烈反对丢下小家伙不管。
后来,查尔斯·默斯格罗夫还真有点动心,只听他说:“孩子的情况良好,我还真想去结识一下温特沃思上校。也许我晚上可以去参加一会儿。我不想在那里吃饭,不过我可以进去坐上半个钟头。”但是,他在这点上遭到了妻子的激烈反对,她说:“哦!不,查尔斯,我的确不能放你走。你只要想一想,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孩子一夜安然无恙,第二天情况仍然良好。看来,要确定脊柱没受损伤,还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不过,罗宾逊先生没有发现可以进一步引起惊恐的症候,因而,查尔斯·默斯格罗夫觉得没有必要再守在家里。孩子要躺在床上,有人陪着他逗趣,还要尽量保持安静,可是一个做父亲的能做些什么呢?这完全是女人家的事情,他在家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再把他关在屋里岂不是荒唐至极。他父亲很希望他见见温特沃思上校,既然没有理由不去,那他就应该去一趟。结果,当他打猎回来的时候,他毅然公开宣称:他准备马上换装,去大宅赴宴。
“孩子的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说。“所以我刚才告诉父亲说我要去,他认为我做得很对。亲爱的,有你姐姐和你在一起,我就毫无顾虑啦。你自己不愿意离开孩子,可你瞧我又帮不上忙。要是有什么情况,安妮会打发人去叫我的。”
做夫妻的一般都懂得什么时候提出反对意见是徒劳无益的。玛丽从查尔斯的说话态度看得出来,他是打定主意非去不可的,你想强拦也拦不住。所以她一声不吭,直到他走出屋去。可是,一旦只剩下安妮听她说话……
“瞧,你我又给撇下来,轮换着看守这可怜的小病人了。整个晚上不会有一个人来接近我们!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我总是命该如此。一遇到不愉快的事情,男人们总要溜之大吉,查尔斯就像别的男人一样坏。真是冷酷无情!我认为,他抛下他可怜的小家伙自己跑了,真是冷酷无情。他还说什么他的情况良好呢!他怎么晓得他的情况良好,他怎么晓得半个钟头以后不会出现突然变化?我原来以为他不至于会这么冷酷无情。现在可好,他要去啦,去自我享乐,而我可怜巴巴的就因为是做母亲的,便只好关在家里一动不准动。然而我敢说,我比任何人都不适于照料孩子。我是孩子的母亲,这就是我的感情经受不住打击的原因。我压根儿经受不了。你曾见到我昨天歇斯底里发作的情形。”
“可那仅仅是你突然受惊的结果——受到震惊的结果。你不会歇斯底里再发作了。我想我们不会再有令人烦恼的事情了。我完全懂得罗宾逊先生的诊断,一点儿也不担心。玛丽,我的确无法对你丈夫的行为感到惊奇。看孩子不是男人的事,不是男人的本分。生病的孩子总是母亲的财产: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母亲自己的感情造成的。”
“我希望我像别的母亲一样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知道我在病室里像查尔斯一样无能为力,因为孩子病得可怜,我总不能老是责骂他、逗弄他吧。你今天早晨看见了,我要是叫他安静些,他却非要踢来踢去不可。我的神经经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你一个晚上扔下这可怜的孩子,自己能安心吗?”
“当然能。你瞧他爸爸能,我于吗不能?杰米玛是个细心人,她可以随时派人向我们报告孩子的情况。我真希望查尔斯当初告诉他父亲我们都去。对于小查尔斯,我现在并不比查尔斯更担惊受怕。昨天可把我吓坏了,不过今天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唔,你要是觉得还来得及通知,你索性和你丈夫一起去。把小查尔斯交给我照料。有我守着他,默斯格罗夫夫妇不会见怪的。”
“你这话当真吗?”玛丽眼睛一亮,大声嚷了起来。“哎呀!这可是个好主意啊,真是好极了。的确,我还是去的好,因为我在家里不起作用——对吧?那只会让我心烦意乱。你还没有做母亲的感受,留下来是再合适不过了。小查尔斯你叫他干啥他就于啥,他对你总是唯命是听。这比把他交给杰米玛一个人好多了。哦!我当然要去啦。就像查尔斯一样,我要是能去的话,当然应该去,因为他们都极想让我结识一下温特沃思上校,而我知道你又不介意一个人留在家里。安妮,你的想法真妙。我去告诉查尔斯,马上做好准备。你知道,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可以派人来喊我们,随喊随到。不过我敢担保,不会出现让你担惊受怕的事情。你尽管相信,我假使对我的小宝贝不很放心的话,我也不会去的。”
转瞬间,玛丽便跑去敲丈夫化妆室的门。当安妮随后跟到楼上的时候,正好赶上听到他们的全部谈话内容,只听玛丽带着欣喜若狂的口气,开门见山地说:
“查尔斯,我想和你一起去,因为跟你一样,我在家里也帮不了忙。即使让我一直关在家里守着孩子,我也不能说服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安妮要留下,她同意留在家里照料孩子。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这样就好多了,因为我自星期二以来,还没去婆婆家吃过饭呢。”
“安妮真好,”她丈夫答道,“我倒很乐意让你一起去。不过叫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照料我们那生病的孩子,似乎太无情了。”
这时安妮就在近前,可以亲自解释。她的态度那样诚恳,很快就把查尔斯说服了(因为这种说服本身至少是令人愉快的)。他不再对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吃晚饭感到良心不安了,不过他仍然希望安妮晚上能去,到那时孩子也许睡着了。他恳请安妮让他来接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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