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片刻后,等到赫辛摘下了最后一个额饰,金色的流穗摇晃出熠熠的华芒,众人才像是终于惊醒似的,哗啦啦跪了一地。
“殿下,不可,不可啊!”
“您这是在做什么?”
不解的,困惑的,惊慌失措的,惶恐不安的……种种劝解声、告罪声交织在一起,让庄严的神庙更多了一分箭在弦上的极致紧张。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估计已经有侍从要痛哭流涕地过来抱住赫辛的大腿,让他们的皇储殿下千万别在这种时候犯糊涂,犯下大错。
在神庙中庄严的众神神像前,在代表瀚雪皇族最高权力的皇冠前,竟然直接脱妆卸甲,这是多么不吉又不符合规矩的事啊!
“殿下,您……”
赫辛抬手打断了大祭司焦灼的话语,直接隔空点向约厦随身携带的口袋。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一团金光从中飞出落到地上不断拉长,眨眼变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人长着和他们殿下一样的脸,只是身形狼狈,衣着破烂,活得像刚刚蒙难,从犄角旮旯里九死一生出来一样。
众人瞪圆了眼,来回看了看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储,一时间失去了声音,懵地说不出话来了。
而赫辛却没有管周围电闪雷鸣的气氛,随意舒展了一下失去了禁锢的长发,抬了抬眸,对着终于从冥府回来了的真皇储淡淡开口:“你应该了解现在的状况吧。”
身后的亚迦在他出声后分出一缕余光,与他一同投去了审视的视线。
真皇储眨了眨眼,脸上还带着不能很好适应回到人间的迷茫,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赫辛顶着众人的视线继续道:“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他从容得像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这几日的文书放在你的寝殿里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自己写的笔记,你随意。”
“嗯……嗯!”皇储这下子是真的醒了。
要说这位倒霉的皇储原本的人生路线是一位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君,然而在这一段堪称传奇的经历后,赫辛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命运出现了重大的偏移改变——可喜的是,这种改变目前来看是正向的。
皇储整合了一下脑子里的信息,他在冥府的那段时间足够他从稀里糊涂变得清醒,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视线扫过大殿神像上众多俯瞰此处的神明——这也算是死而复生以后被开了眼,只是众神摄人的神光依旧让他难以长久直视,不由慌忙低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这样众神降临的盛会,怕是纵观瀚雪开国以来的全部历史,也是头一遭吧!
最终,皇储视线落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赫辛身上,眸光震动。
“怎么会有两位皇储?!”
懵逼的众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祭司更是不敢置信地哆嗦了一下苍老的皮褶子。
“你们两个谁真谁假?谁竟然冒充了皇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祭司几乎要痛斥出来,“帝国最神圣的神庙之中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可知这是在渎神!你要这漫天神明,如何看待我们瀚雪?!”
“我就说我的这位侄子这段时间处处不对劲,跟以前认识的那个草包简直就是两个人,难怪、难怪……!”作为亲王进入神庙的休伯特总算激灵了一回,将往日种种整合,竟一下子理清了七八分。
休伯特在上一次后已然夹起尾巴老实了不少,本来以为不会有比之前更提心吊胆的机会了,谁知道新的冲击来得这么快。
“可是,我这侄子的反应不对啊……”他观察着自家真侄子的脸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非同小可的东西,不由噤声,不敢妄动。
可真假皇储到底事关重大,又是在这样隆重的日子里,此时已经有卫兵举起了武器。有的众臣直接倒退了几步,惊疑不定,瞳孔地震,对着如同镜面的两位皇储来回扫视,恨不能将眼珠子瞪出来。
但身为所有人目光中心的两个当事人,却显得尤为平静——至少赫辛是很平静的。
他在交代完了应该交接的事情以后,最后褪下了身上负累的披风,精准地掷到了托盘上,转身扫视过在场众人。
一字一句,无视了众人的猜测直接承认,“我不是你们的皇储。”
语气没什么起伏,却仿若一声惊雷重重地砸在了神庙里,将所有人的动摇彻底扼死。
“……”
“这、这……”士兵的武器叮叮当当地碰撞在了一起,大臣们猛地踉跄,颤抖地拿指尖指着他。
然而不等众人发声,所有酝酿的情绪就已经被真皇储全部呵退:“全部给我退下!谁准你们拿兵器指着他的!!当我是死人吗!!”
那双虽然狼狈却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蓬勃的怒意,仿佛比自己被冒犯还要暴怒。那发泄情绪的模样与记忆中他们熟悉的皇储如出一辙,这下子不由更确认了对方的真实。只是……只是这反应不对啊。
“皇冠还未授予,你可以继续了。”赫辛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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