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万般好,长生不老不说,仙界亦被传诵得美好安宁,凡间之人终其一生,求神拜佛,善事做尽,访仙寻古,也只是为了能一登仙位,得享永生,只是他们哪知,这仙人不过是活得长了点,痴、嗔、怨、恨这些个俗情一点也不比凡间来得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唬人。
罗刹地自后古界开启以来便是仙妖必争之地,六万年岁月,无数仙妖将士战死于此,怨气直达九天,千里之地,寸草不生,终日昏暗,如临末日。
凤染自大帐走出,看着黑云沼泽对面严阵以待的妖兵,心底暗暗感慨,以她的心性,在此处不过一日,都颇为压抑,更别说千百年驻守此处的将士了。
“凤染,罗刹地黎明拂晓之时仙气最盛,你在这个时辰离开,破开外间妖障会轻松不少。”
凤染转头,见景涧自中帐走出,银白的仙甲披在他身上,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点头,笑道:“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再过半刻我便离去。”
“青漓心智不俗,她这百年被我束在此处,对我早已恨之入骨,当年妖界的事我略有所闻,你和常沁交情笃深,她若是知道你在此,保不定会横生枝节。”
仙妖之事她不便插手,凤染知道景涧说得没错,正欲应答,却看见他仙甲右肩处有一道浅色的血渍,指了指道:“景涧,你这里…受过伤?”
仙甲乃灵力所化,即便是受过伤,也不应有血渍残留才对。
景涧低眼,怔了怔,摇头:“在这里百年,伤受过不少,但这里……不是。”
他抬头看向黑云沼泽那头,神情悠远,眼中盛满凤染瞧不清的空茫和成熟。
“凤染,当初我会来罗刹地,的确是因为你的缘故,一时赌气而行,过去六万余年罗刹地都是老上君眠修驻守,我虽为天帝之子,但他对我一视同仁,你应该不知道,我光是守将门便守了十年。”
凤染有些讶异,眠修之名她听说过,后古界来三界最善战的仙君,坚守罗刹地六万年,未曾走出过此处一步,和凤族长老凤崎、大泽山的东华上君齐名,只是听说几十年前已经战死在罗刹地了,当时消息时传来,仙界一片震惊。
她抬首朝景涧看去,见他右手轻放在腰间佩剑上,一派肃容,遂敛神静听。
“十年时间在仙界不过一瞬,可在罗刹地,却恍若百年之久,仙妖两族战死者不计其数,魂飞魄散更是屡屡皆是,在外界的仙君,永远都不会知道三界中有这样一处炼狱,对我们而言如是,对妖族亦如是。战得太久了,到最后连仇恨都已经麻木,所有人想着只要能赢,就能有走出这里的一日。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八十年前青漓利用蚀月之时仙气薄弱之刻,用一万妖界士兵的性命化成血刀开战,仙君死伤无数,最后是眠修上君以兵解之法用毕生仙力摧毁了青漓所控的血刀,可是他自己最终血肉无存,亦化为罗刹地的一缕怨气。”
景涧将手轻放在肩上,回转头,凝视着凤染,静静道:“他最后是守在我面前,替我挡了血刀死去的,肩上的血渍是他那时候留下的。眠修上君临死之前告诉我,若是不想让整个仙界变得和罗刹地一样如鬼蜮一般,就决不能退后一步。凤染,我身后有想守护的人,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晨曦破开第一缕亮光,罗刹地昏暗的世界仿若被打破,景涧转身淡笑,眼神清澈坚定,凤染眨了眨涩然的双眼,她知道景涧的意思。
亲人、故友是他守在这里百年的真正原因,遂笑道:“好,等仙妖之争结束,我在清池宫备下世间最烈的好酒,为你洗尘。从今日起,你是天帝之子也好,落魄仙君也罢,我凤染只认你景涧,一世为友。”
凤染将手伸到景涧面前,笑容张扬焕然。
景涧微微一怔,压下眼中极深的情绪,面色温暖柔和,握住凤染的手:“好,凤染,待我归来,即使你要纵饮百年,我亦相陪。”
“不过……”他收回手,朝黑云沼泽外看去:“你是时候回清池宫了。”
凤染亦不是扭捏之人,点头,看了看天色,一声‘好’还未出口,刺耳的轰鸣声自沼泽那头妖兵将营中传出。
“这次怎么没有消息传来,难得消停几日,看来青漓又要出兵了,凤染,你快些离去。”景涧朝远处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匆匆返回营帐。
“云觉上君何在,立刻整兵备战。”
喝声在帐内响起,仙界这边的将士列阵而出,朝空中飞去。
凤染踟蹰片刻,朝妖兵阵营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隐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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