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皞在太阳过了中天之后便匆匆赶到了观田的庄子上,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唏嘘,这哪里还是那个气度偏偏的王大官人?
若非他坐着牛车,车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没人能认出他的模样来。
一手推开前来扶他的仆从后便跳下了马车,瞧见叶安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便大声呵斥道:“小小夜郎,竖子之心!瞒的老夫好苦!”
随即还真的是两眼泛红泪光闪闪,让叶安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也让边上的王渊满脸尴尬,玄诚子则是用大袖遮盖起了脸面。
当然王渊脸上的尴尬很快便消失,望向王皞道:“子融此言何意?为兄在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刻差人给你去信了,这便等你而来…………”
王皞根本就不听王渊的解释,而是拉着他的手道:“渊汆先生看过了?那土豆和地瓜真的亩产千斤?!”
王渊苦笑道:“这事何敢欺瞒子融?!不过不是亩产千斤…………”
王皞几乎要把王渊的手给捏断了,眼睛中也是阵阵寒芒,目光所及令王渊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都有些吃不消,连声道:“亩产数千斤!”
手上的力道猛然一松,王渊指了指叶安道:“叶贤侄说了,土豆亩产可达三千斤,若是多了可达五千斤之巨,至于地瓜最少四千斤起!”
呼……王皞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昨日以让快马前往东京城去信家兄!”
随着王皞的话,王渊和玄诚子的脸色便绿了,消息到了相公王曾那里可就不一样了,三槐王氏的功劳立刻就要被削减几分,而玄诚子与王渊定下的价格便完全做不得数。
至于叶安则是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宋世文人的政治手段,这王皞看似平平常常,可对局势的把握以及判断当真是让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
仅仅是从王渊这里得到消息,他便令人以快马去信自己当相公的哥哥,这样的判断和魄力实在是令叶安敬佩。
王皞顺利的在庄子里住下,完全不理会王渊的不满与玄诚子的商议,只是寻了叶安,以最客气的模样道:“叶贤侄,还请你快快领路,老夫一日不见那些祥瑞,心中便不踏实,昨夜连眼都没合上,一大早便匆匆赶来!”
既然没吃饭,那就好!
叶安热情的拉着王皞的手道:“世伯,一路赶来幸苦的很,尝尝小子的吃食再去田里查看才是!”
叶安立刻就把昨夜王渊与玄诚子达成的协议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王皞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够说话算话的人,即便是王渊这个能被太后请进宫中的人,也无法与相公的家弟相媲美。
利益交换当然要找最合适的人,当然也不能寒了王渊的心,毕竟他是打算用三槐王氏的名声为他作保的人,这样的人叶安不可能因为更多的利益而抛弃他。
于是叶安便让铁二把仅存的几个土豆和地瓜给烤了………………
作为最不具竞争力和谈判水平的叶安当然不会自己亲自下场,这样容易得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渊与王皞两人商谈,当然玄诚子也是要下场的。
于是这顿午饭便有些奇特,叶安在殷勤的安排好了一切后,便继续和铁二共进午餐,至于小屋里的饭局,便完全留给了王渊与王皞还有玄诚子三人。
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叶安在见识到这些人的博弈水平之后便是真心的偃旗息鼓,自己若是参与到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叶安背后的家族根本就不存在,也没有办法展现出来,这时候他在宋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王渊等人眼中最多不过是背负了家族才学的个体,始终是弱小的存在。
但他们却不知道,叶安背负的不光是一个虚无的家族,而是华夏五千年的才智,也许他看的并不深,但他却看的足够远。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有着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博学,他知道云层之上是什么,知道月亮山没有吴刚与偷吃仙药的嫦娥,有的只是亘古未变的死寂。
在任何一个人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后,都会变得无比骄傲起来,同时也无比强大,这种强大不是在肉体上,而是在精神上。
众生平等看似是一个佛家的语言,但在叶安这里却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认知,一种融入到血液中,刻进了骨头里的东西。
所有王皞王渊玄诚子三人的行为在叶安眼中是非常高级的利益博弈与交换,但同时也是最低级最愚蠢的行为。
唯一能够感受到叶安这种情绪的人,只有朴实的铁二。
因为他瞧见了叶安冲着老君殿内比划了一根中指,同时脸上的表情和当初见到姓钱的胖子如出一辙。
“小郎君既然不喜欢这些人,咱们便走是了!何须与他们纠缠起来,还白瞎了那几个土豆和地瓜。”
叶安大口大口的吃着糜子馍馍,灌下一口凉水后无奈的叹息道:“我也想啊!只可惜我已经与师傅捆绑在一起,此去东京还要需师傅做伐嘞!”
和铁二在一起,叶安总是觉得自己纯粹些,单纯些,一口把手里的糜子馍馍吃个干净,顺便把手指缝里的残渣也给洗到嘴里,看向铁二道:“你觉得一个没脚跟的人该怎么在这世上行走?”
“怎么会有人没脚跟?”
铁二说完便不出声,看着叶安的眼神中都带着怜悯:“小郎君是家中遭遇了变故?这也没甚的事情,世上没脚跟的人多了去了,眼下小郎君在阳城县不是有了籍贯?大宋哪里不可去得?俺还等着小郎君带着俺去东京城快活呢!”
叶安笑了笑便不出声,铁二的想法有些想当然,自己眼下已经把土豆和地瓜拿了出来,这些东西在宋世……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自己的身世恐怕会成为有些人更想要窥伺的存在。
无论是与王皞做买卖,还是与王温斗茶,或是与王渊表达一些汉家传统的弊病和思想,无非是想要获得认同感,给自己的未来做谋划。
看到河南府的灾民赶到阳城县,自己这颗心就不知怎的开始柔软起来,他原本大宋到了宋世之后把自己死死的隐藏起来,可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
“祥瑞啊!祥瑞!把老子变成了黑夜中的一盏…………探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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