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离婚呢?在乡下不是也一样吗?我再也等待不下去了。我不愿意再左盼右盼,我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离婚的消息。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让它来影响我的生活了。你同意吗?”
“噢,是的!”他说,不安地凝视着她的激动的脸。
“你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有些什么人?”停顿了一下以后,她问。
于是弗龙斯基就讲客人的名字。“酒席真好极了,划船比赛和一切项目都相当不错,但是在莫斯科做什么都不能不riCdi-cule①。出现了一个女人,据说是瑞典女王的游泳教师,她表演了一番技艺。”
“什么?她游泳了?”安娜问,皱着眉头。
是的,穿着一件红色的costumedenatation②,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哩!喂,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①法语:闹笑话。
②法语:游泳衣。
“多么荒唐的雅兴!怎样,她游的姿势很特别吗?”安娜所答非所问地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我说过的,无聊透了。喂,你到底想什么时候走呢?”
安娜摇摇头,好像要驱散什么不愉快的思想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走?当然越快越好。明天我们来不及了。
后天怎么样?”
“是的……不,等一下!后天是星期日,我得到maman那里去一趟,”弗龙斯基说,变得慌张了,因为他一提到他母亲,他就感觉到她的凝然不动的猜疑眼光紧盯在他身上。他的狼狈神情证实了她的猜疑。她脸涨得绯红,躲开了他。现在涌现在安娜的想像中的,已经不是瑞典女王的教师,而是和弗龙斯基伯爵夫人一道住在莫斯科近郊的索罗金公爵小姐了。
“你明天可以去呀?”她说。
“哦,不行!我要去取的那件代理委托状和那笔钱,明天收不到哩,”他回答。
“要是这样,我们索性不走了!”
“为什么呢?”
“我不愿意晚走。要走就星期一走,否则就永远不走了。”
“到底为什么?”弗龙斯基好像很惊异地问。“这简直没有道理。”
“你觉得没有道理,因为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不愿意了解我的生活。在这里我只关心汉娜一个人,而你却说这是矫揉造作的!你昨天说我不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故意装出爱这个英国女孩的样子,这是不自然的;我倒想知道知道,在这里,对于我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然的!”
转瞬之间她醒悟过来,因为又违背了她自己的心意而害怕了。但是虽然她明明知道她在毁掉自己,她还是约束不住自己,忍不住指出他是多么不对,怎么也不向他让步。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不过说我不同情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
“你是以你的坦率自夸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从来没有以此自夸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他低声说,压制着心头增涨的怒火。“那将是莫大的遗憾,如果你不尊重……”
“尊重不过是捏造出来,填补应该由爱情占据的空虚地位罢了!假如你再也不爱我了,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
“不行,这简直无法忍受了!”弗龙斯基大叫一声说,从椅子上起来。立在她面前,他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考验我的忍耐力?”看上去他好像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是克制住自己。“凡事都有一个限度!”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喊叫,恐怖地瞥视着他的整个脸上,特别是他的冷酷吓人的眼睛中那种明显的憎恨。
“我的意思是说……”他开口说,但是又停顿住了。“我倒想问问你要我怎么样!”
“我能要你怎么样呢?我只求你千万不要遗弃我,像你所想的那样,”她说,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切话语。“但是我并不要这个,这是次要的。我要的是爱情,但是却没有。因此一切都完结了!”
她向门口走去。
“停一下,停——一下!”弗龙斯基说,仍然愁眉紧锁,但是用手把她拉回来。“怎么回事?我说我们得推延三天再动身,而你却说我在撒谎,说我是个不诚实的人。”
“是的。我再说一遍,一个因为他为我牺牲了一切而责备我的人,”她说,回想起更早的一场口角里的话,“比一个不诚实的人还要坏!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不!人的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他大声说,很快地放了她的手。
“他恨我,这是很明显的,”她想,于是默默地、头也不回地、迈着不稳定的步子从房里走出去。
“他爱上别的女人,这是更明显的事了,”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她自己的房间。“我要爱情,可是却没有。那么一切都完结了!”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一定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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