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挂的牌匾
张知鱼本来想带着娘出门看船,李氏点点她的头道:“才有了几个钱就在这儿充大户,买船你跟阿公阿婆说过么?”
“我们先偷偷把这事儿办了,阿公见着东西就不说什么了。”张知鱼笑,张阿公此人虽然有些贪财,但不贪不义之财,像儿媳妇的嫁妆和私房在他心里就属于这等范围,只要写了李氏的名字,她可以肯定阿公最多说她几句,却不会伸手要回来。
李氏还是不愿意,有心想将银子留下来置几间屋子,银子留在手上不能生钱,但有了房子或赁出去或自家住,以后说亲都是极好的筹码,既然张阿公和大郎打定主意给鱼姐儿招赘,那就得有足够的底气找好女婿才成。
不过不能买,过过眼瘾还是可以滴。母女二人便收拾一番,喊了正充门神的夏姐儿一道,准备出门逛逛,及至半下午再去船上做活儿。
几人方出了门子,就见张大郎正在家门口挂匾额。
虽不能换银子,但怎说也是皇帝亲自写的,最好还是得感恩戴德地挂起来,免得人说嘴,给张家人扣个藐视皇恩的帽子。
不过张家人心里都不是很乐意,概因南水县有个拜拜的习俗,老老少少有事没事都爱跟诸天神佛通个气儿。皇帝老子在大家眼里那也是开过光的。
假如把匾额挂在门口,街坊们准得连去庙子的脚力都省了,睡醒一睁眼大可以冲着门匾一二叩首。
王阿婆眼睛看不大清楚,但身子已好了许多,站在门口眯着眼盯着张大郎的腰带,伸手摸了两把,又转着念珠闭眼长叹:“把匾额挂这么低,这是要折福的,到时把咱们家拜没了怎生了得,瞧瞧,才挂上去就发热了。”
张知鱼牵着阿婆的手,愁道:“阿婆,那是爹的腰!”
王阿婆又拿眼对着上头瞧,眯了半天拍板:“不能挂。”
皇帝的招牌挂门上,且不说有被人拜得全家死绝的危险,再者这样难免招摇,显得张家人高人一等似的,他们又不准备搬家,做这个样子干什么,街坊都不好来往。
张知鱼眼珠一转,深明大义地说:“没错,我们家庙门太小,挂门口给人偷了怎么办,我看还是抬回祠堂,让它日夜受香火熏陶,也显我们对皇帝老爷有孝心。”
众人深觉这话不错,让人挑不出半点由头,当下便取了匾额又打算抬将回去,却见巷子里转出辆青布马车,上头下来一个笑吟吟的蓄了长须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小林掌柜下车盯着匾额看了一瞬,笃定找对了地儿,对着众人拱手便拜,直言是金陵叶家的书铺掌柜,又从怀里掏出叶九思的信,信封上画了大桃骑猪的小像,活灵活现,跟要从画里跳出去似的。
这再做不得假,张知鱼亲眼见过叶九思画人像,知他有一手好丹青,且跟师爷又见过小宝和大桃在乡野疾驰的场景。
众人在门上叽咕几句,知道阿公狠赚了一笔,都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匾额一拜,心说老张家真是要腾飞了,个个都是招财进宝的福星。
王阿婆心头一惊,更笃定决不能把这匾额挂家门口,自家把自家拜没了,这怎么说?
夏姐儿的嘴见着喜事就跟漏勺似的,立马就拽着小姑猪突猛进般弹到阿公门口叽咕,给老头子唬得同手同脚地出了门子。
老天爷,他赚了二百两银子,佛祖显灵呐这是。
张阿公出门看着儿子拿着匾额,左右也没个菩萨在场,一时心痒难耐,心道不如就拿此替了罢!便没忍住拜了拜,两个小的在后头有样学样,唬得张大郎一个轻跃倒挂在门上,只手朝下拿着匾额对着爹:“爹,我还没活够呢。”
小林掌柜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心说,张家果然奇人遍地,不发也难,又道他家大郎实在是慧眼识珠也。
张阿公对儿子的话充耳不闻,直将他死活抛在脑后,转头看小林掌柜,抚须道:“我书卖了?”
“二百两银子。”小林掌柜笑,拿话捧他,“金陵都在说老张大夫治家有方,是个老福星!”
金陵,就是那等做过王都的金陵,都在传颂他张年的美名了?
张阿公立在门口,只觉天地都蒙了一层微光,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当下便捂着胸口呼呼喘气,眼见着要倒,一众孝子贤孙见势不妙忙连抢带抬将他弄了回去。
孝子正给他爹捧茶顺气,孝媳一巴掌拍在净说鬼话的贤孙身上,竖眉:“让你净传鬼话,看给你阿公唬得。”
夏姐儿忍疼:“不曾说鬼话,小林掌柜就是这么说的呢,娘。”
一口飞锅冷不防砸到头上,闷头喝茶的小林掌柜再装不得乌龟,干咳一声关切地看张阿公:“老张大夫身子可曾好些?”又苦脸一叹:“若有个不好叫我怎跟大郎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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