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坐在沙发上,抬高胳膊,对着灯光打量那道蜿蜒的血渍。
像一株过分浓郁的藤蔓,紧紧攀附于小臂之上。
触感尚存。
陆周瑜的指腹干燥、粗糙,从皮肤上划过的时候,那株藤蔓要开出花儿似的,滋长出一阵轻微的搔挠。
他来回转动腕子,直到胳膊发麻,才垂回沙发上。
窗外雨还在下,已经零点过,尽管夏炎一再表示,伤口已经没有痛感,而且正在结痂,陆周瑜仍坚持出去买药,走得很急,似乎十分不想和他共处一室。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夏炎端正的姿势逐渐垮塌,整个人向后窝进沙发里,掏出手机打开。
反复点进通讯录又退出,直到手机提示低电量,他锁上屏幕,放弃给陆周瑜打一通电话的想法。
原因有很多。
担心他正在扫码付款,担心他举伞的同时掏手机会手忙脚乱,担心雨夜里边走路边听电话很危险。
担心他接,更担心他不接。
似乎从夏炎提出“试试”开始,原本两人之间那道暗昧的线,就彻底泾渭分明起来。
那时陆周瑜的神情,此刻仍历历在目。
夏炎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暂停,放大数倍,解读他的表情。
没有惊讶,没有怔愣,甚至连厌恶都没有,只是淡淡地一挑眉头,似乎丝毫不值得挂心。
如果仍存侥幸,那之后的数次回避姿态,都反复在说——
不行。不试。不可以。
夏炎塌下肩膀,手指放在兜里,翻来覆去地把玩那枚打火机。
塑料外壳被捂得发热、黏腻,他掏出来打量,是最普通廉价的款式,大街上随处可见。
翠绿色的液体丁烷已经见底,自己竟然还紧攥着,试图当做筹码。
他无声地笑了下,把打火机轻轻搁在茶几一角。
木质的茶几右下方,有一只小鱼图案,大约是陆周瑜小时候调皮刻下的。
笔画拙嫩,说是鱼,实际是一个胖胖的椭圆,尾部加了个三角形,十分可爱。
这间屋子里有许多这样可爱的痕迹。
玄关柜上的蜡笔涂鸦,墙体上的水彩颜料,一次性纸杯做成的小熊模型,造型各异,已经泛黄,但仍被保留在电视旁的展示柜中。
目光一一掠过,夏炎莫名从这些物件中,获取到了一种隐秘的满足与充盈。
他又把那枚打火机重新握在手里。
视线一拂,透过窗户,意外看到层层堆叠的乌云之上,露出半个月亮。
在密匝的灰黑雨幕中,显得尤其明亮。
他想,如果雨停下,陆周瑜还没有回来,那自己就回医院去,再给他发条道别短信。
说,谢谢收留,我先回医院了。
或是,走了啊,下次见。
再或者,拜拜。
越简单越好。
闲着无聊,夏炎把这几句话写在备忘录里,准备届时随机挑选一句发送。
这么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至听到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摩擦声。
锁芯“咔哒”一声被打开,他猛地惊醒,默数着愈走愈近的脚步声,没来由地,又重新闭起眼睛。
第七下时声音停住,原本映在眼皮上的暖光陡然一暗,空气里充斥着雨夜的味道,潮湿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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