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忽然停下,耳朵里蓦地一空,发动机连续的震动消失了,惯性使得桌面上的杯盘移位碰撞,发出令人不安的嗡鸣。
傅珣迅速站起身,挑起遮光帘,向外看去。
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连接天地,暴雨密得看不清,只能听得见击打在甲板和海面上暴戾的噼啪声。
船体太高,他看不见船底,又用力睁了睁眼,似乎看到很近的地方隔空出现忽明忽暗的微光。
那光线并不是自己产生的,更像是因为潮湿,在船灯闪过的一瞬反射出来的。
傅珣忽而有不太好的预感,因为那看起来像是岩石的表面。
餐厅里的人面面相觑、频频四顾,想寻找一个交代。然而没有人能回答现在发生的状况。
有侍应生开始往外面跑。
“怎么回事?”傅珣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过来。
那个侍应生脚下打了个滑,几乎被傅珣重新提起来,脸色实在不好看:“我去确认一下情况,先生您稍安勿躁。”
傅珣只好又放他走。
他回过头,看到陆荷阳正隔着惶惶然的人群望着他,他又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两枚腕表表盘上镶嵌着同一块钻石原石上切割下来的细钻,表带一粗一细,完美地匹配成对,陆荷阳想,他之前为何愚钝到看不出。
直到甲板上呼和声愈发震耳,以至在餐厅都能听得出嘈杂的境地,傅珣决定要出去看一看。
陆荷阳说:“一起。”
傅珣犹豫,然后又说好。
刚走出去站到廊下,浑身上下就被雨水浇湿了,毛衣的每一缕绒线上都坠着雨珠。甲板上船员居多,有的套着宽大的黄色雨衣,但用处不大,下摆被风吹得飞起几乎裹住头部,雨水毫不费力地将里面的衣服打湿,他们用力将雨衣往下压,像一个被撕裂的鼓胀的风筝,模样看起来比不穿更加狼狈。
“出什么事了?”傅珣费力撑起一把伞,顺着雨水的方向倾斜角度,总算看得清楚一些。
“雷达突然失灵,天气又太差,触礁了。”其中一个船员见乘客都走到甲板上了,实在瞒不住,只得照实回答。他的面孔罩在雨衣里,看不清神情,因此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性,但声线听起来还算稳,“小周去看动力室了,只要底层没事……”
话音未落,船体小幅度倾斜,站在甲板的尽头有明显的下沉感。紧接着警报被拉响,是七短一长,尖锐的声音瞬间刺痛耳膜,响彻整艘庞然巨物。
那个船员举着对讲机的手臂垂落在身侧,声音像是拉满的弓弦,抑制不住地抖:“动力室毁了,底舱进水。”
很快他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因为大量的人群涌上甲板,有女人在哭,有孩子在尖叫,雨水将一切声音都吞噬,再释放时,变成放大十倍的嘈杂,以及笼罩一切的恐惧。
陆荷阳的肩膀被人撞击了一下,远离了傅珣几分,傅珣奋力逆着人群靠近,再次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去侧廊的救生集合区,那里可以上悬挂的救生艇。”傅珣急促地说,气息有一点喘。
头顶的应急探灯倏地开启,炽亮的白光一瞬间照彻黑夜,船尾发射出两枚红色信号弹,拖着白色的尾巴直上天空,然后划亮血色的雨夜。
陆荷阳在短暂的失明过后,终于看清每一根从天至地的雨丝,看清巨大船身旁海浪拍袭的坚硬的黑色礁岩,更看清了傅珣愈发乌深的瞳仁,和眼底令人安心的光芒。
“别怕。”傅珣牵着他。
如同少年陆珣在溜冰场边牵住他的手,这一次他不需要犹豫,不需要判断真实性和善意,他蜷紧手指,牢牢回握。
不怕。
有什么好怕。
傅珣在这里。
他人生整整十三年最求而不得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
平日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此时格外难行,挨到侧廊时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整个走廊早已挤满了人,因为重量不平衡,船体倾斜得愈发严重。广播在引导乘客乘坐救生艇疏散,但狂风暴雨的海面加剧了人群的恐慌,像这样的低温与巨浪,只要落入水中,几乎没有可能生还。在船员近乎嘶哑的呼喊声里,没有人遵守秩序,甚至有人还固执地拖着自己的行李包,使得走廊更加难行。
傅珣从登高指挥的船员那里要了两件救生衣,塞给陆荷阳,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帮助对方将衣服系紧、系牢,潮湿与寒冷使得他们口中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彼此交融在一起。
前期有不少乘客因为恐慌而误操作,有一些救生艇没有载够额定人数,就已经落水。现下船沿上还滞留不少老弱妇孺。
陆荷阳将一个孩童抱起来,递给救生艇里的女人,她感恩戴德,几近落泪。帮忙的间隙,他转头看见傅珣正将一个老人扶上去,期间被一个坐在救生艇上的男人用皮鞋踹了一下胳膊。
“已经满员了。”他不耐烦地说,“快一点。”
傅珣扶住老人稳稳落座后,才松开手,任对方在自己胳膊上留下肮脏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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