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真正的精英、说话办事极为变通,完全将孔孟之道研究透了的文武们,没一个会将刘协的梦放在心上的。可当庞德在牧野阵斩郭援的消息传入长安,当刘协拿着那份捷报洋洋自得走入尚书台的时候。整个尚书台……还是一副老样子,没有半点震动。
这样的反应,让刘协十分不满。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身上是充满着传奇色彩的。毕竟,虽然历史上的确是庞德斩了郭援,但在这个时空中,刘协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机会而已。在纷乱不休的战场上,郭援的下场几乎有着数百个不确定性。就算是刘协,也不能确定郭援便会仍旧死在庞德之手。
可是,历史就这样生了,历史,就这样重演了,这难道不让人激动吗?难道,自己还梦语道破天机,这难道不够传奇吗?
“孝直,你难道就不觉得此事很神奇吗?”刘协有些不甘心,再望了一眼那些忙忙碌碌的荀攸、鲁肃等人后,刘协觉得这些人是太老了、是有见识了,已至于也都麻木了。可刚刚弱冠之年的法正,为何也如此淡定?
法正艰难地从一堆文书当中抬起头,似乎很不愿起身向刘协施礼。看到刘协免礼的手势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陛下,郭援即便不被庞将军阵斩,也会死在乱战当中。李司马千方百计布下那等大局,自然要令郭援插翅难飞。既然我等均会知道结果,那庞将军阵斩郭援,不过必然当中的一丝偶然而已,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听着法正这么有道理的话,刘协忽然间也感觉很有道理。可隐隐然之间,他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儿。正准备再度开口,法正却又叹了一口气,将刚提起的笔放到了一边,抢在刘协之前说道:“恕微臣直言,陛下其实根本不是因此而欢欣雀跃,之所以这些时日如此激动不已,只因皇后怀上了龙种,所以陛下看待任何事,都会感到新奇。”
被法正这么一提,刘协果然才现,自己最近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事实上,只要仔细回忆一下,刘协就可以记得,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看那只鹦鹉都觉得很特别。可事实上,那不过连学舌都学不好的一只鹦鹉而已。
果然,他的心情不一样后,看事物的眼光也就随之不同。
这位法正同志,果然不愧是历史上刘备倚为左膀右臂的谋主。小小年纪,看事情的眼光已然如此犀利——不错,刘协的心情之所以这般雀跃,的确是因为他即将要初为人父的缘故。
这些时日,刘协的精神状态,就好像回到了刚穿越时那般。只不过,再没有那时整日的紧张忧虑,但激动和兴奋的却有增无减。
就是前些时日刘协登上长安城头,他都忍不住产生一阵阵的幻想。想着二十年的一日,他可以带着自己的子女站在这座城头上,指着繁华如云的长安城和城外秀丽妖娆的江山,对自己的子女说道:“看,这就是朕给你们打下的一片江山!”
刘协绝不允许的,就是他跟自己那个便宜老爹一样,躺在病榻前,还一脸无能地说道:“儿啊,老爹无能,这堆烂摊子,就交由你来收拾了……”
想到这里,刘协再也按捺不住,振臂对着满台的大佬喊道:“该来的都来,三河之地的障碍,自庞令明阵斩郭援后已烟消云散。袁曹官渡之战,汉室绝不可能让他们独领风骚!”
一听这话,法正恼怒地一拍额头:该死,果然还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办完公啊……就知道,这位天子到来,不带起一片鸡飞狗跳,他是不会罢休的!
很快,那些该随着刘协而去的文武,都自觉站了起来,进入了刘协的办公大堂。此时堂中只有钟繇一人在内,正将沙盘模拟图上的旗帜和兵俑一一拨弄。刘协见状,笑容满面的脸顿时收敛几分,免去了钟繇的参见后,开口道:“钟卿,郭援一事,朕……”
“陛下不必多言,臣与郭援各为其主,早料到今日结局。微臣可恳请陛下开恩,将郭援尸交给微臣,令微臣可对舍姊有个交代。”钟繇眼角泅红,显然在得知郭援战死的消息后,痛哭过一阵。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在府休养,而是借用忙碌来减轻自己心中的悲痛。
“自当如此。”刘协道出了这个承诺,事实上,郭援被斩之后,尸体已然正被运往长安。
这样的一个插曲,无疑让刘协那激动虚妄的心情冷静了几分。他再度宽慰了钟繇几句后,便伸手一指已入驻尚书台的庞统说道:“小凤凰,你已经入长安二十余日,想必对天下局势更加熟稔于胸。此番,就由你将眼下局势解说一番。”
庞统一听此言,不由微微一笑。而一旁已然迈出半步的司马懿,却脸色阴鸷。众位大佬一见这两位的小小动作,不免泯然而笑:陛下真是心细如,就是如此一番解说的小事儿,也要挑拨着两只小狐狸内斗。
庞统虽是第一次负责此事,但丝毫不见紧张,略一四顾,便昂声说道:“陛下,眼下袁曹之战,尚未到激战正酣之时。此时袁军有征伐之兵,曹军亦有备御之固,虽袁绍来势汹汹,曹孟德看似屈居下风,苦苦支撑。然战事云起一月,袁本初也不过只攻占了延津一地,尚未有过渡过迹象。曹孟德稳扎稳打,闹中取静,隐然有反击之相。故微臣以为,汉室仍坐壁上观为佳策。”
庞统一言道出,众人皆颌点头:汉室千辛万苦,借用臧霸转移了袁绍目光,为的正是此目的。如今袁曹只不过还处在对恃阶段,汉室贸然出兵,实在有些太过心急了。
“微臣以为不可。”司马懿见庞统一语便俘获了众人之心,不由忍不住上前道:“陛下,袁曹之战不过表象,我等皆知袁本初之心不在曹孟德,而在汉室。如今三河之地障碍已然消弭,袁绍西顾无力。加之冀州今年粮秣匮乏,袁绍兴兵又不过意气之举。倘若汉室此时不兴兵东征,袁绍必然偃旗息鼓,缓图曹孟德。届时一番天赐良机丧失眼前,岂不可惜?”
这时不少文武又纷纷点头:司马懿这话也有道理,袁绍根本无意中原,此番出兵完全是因为这段时日接连失利,为让世人看清它的獠牙,才会这般穷兵黩武。一旦黄河一线未有突破,袁绍必然会改变策略。到时候,汉室好不容易才挑起的战机,就真可能白白滑过眼前了。
两只小狐狸所言都有理,一时间,大堂当中陷入一阵沉默。唯一能勾起人兴趣的,就是庞统和司马懿大眼对小眼,谁也不服谁。
“陛下,要不咱还是打吧?”徐晃最先按捺不住,挠着脑袋望着那沙盘模拟图道:“反正东进的路线已然打开,汉室这些年已然守成不差,兵士们休整之后,俱盼望军功不已,百姓亦然渴望天下早日一统。我等此时出兵,就算事有不虞,大不了再撤回来而已,又没有太大损失……”
谁知这话一出,鲁肃当即就急了,对着徐晃嚷道:“没太大的损失?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大军一出,粮草就要先行。此番对付袁绍,更是要豁出汉室的老底儿!这一动,要花汉室多少财富?损失多少粮草?又经伤及多少性命?更何况战争向来就是泥潭,看着没什么,不知深浅的陷进去就出不来。你不管钱,安知钱粮的重要?”
刘协一见鲁肃如此激动,不由抿嘴而笑。鲁肃如今可是汉室的钱粮部长,对钱粮这事儿极为敏感。徐晃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触了他的逆鳞。
徐晃没有鲁肃的口舌,被骂得满脸臊红,只能开口求饶拍马屁:“我的财神爷,我错了还不行?咱汉室幸好有您,要不都跟袁绍那个败家子一样,哪能有汉室今日的富庶?”
鲁肃一听后面那话,怒气陡消:“算你有眼光。”
这两位一番耍宝,整个大堂不由哄堂大笑。可钟繇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无,皱眉上前道:“陛下,如今局势进不妥、静观亦不妥,该当如何?”
刘协摸摸脖颈,眼神不由望向了沙盘上始终平静的一处,开口笑道:“汉室不能动,那将汉室的小弟押上去,给袁绍一点压力,你们说结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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