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着画像中男子的一眉一眼,倾诉着刻骨铭心的思念。
将黑纱撤去,闫灵儿将脸贴上纳兰烨的如斧削般的刚毅面颊,泪再一次落如珠断。“纳兰烨,你在哪?为什么这半个月来我一点也找不到你?为什么天权境内,无论到哪我都会看到全城的缟素,为什么无论到哪我都能听到你的死讯?你到底在哪?在哪?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多想陪在你的身边吗?”
“既然你那么想见孤王爱弟,那你就去黄泉陪他伴他!”肃穆静然的灵堂突兀响起的一声大喝让闫灵儿不由一惊,美目微眯看去,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偌大灵堂不知何时已列满百来号身穿素衣的铁甲将士,而刚刚发话的那人正是天权的国主纳兰煜。
对于纳兰煜这句话,闫灵儿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阵容,她怎么都觉得已身入陷阱。再看一眼纳兰烨的画像,闫灵儿慢慢走出,“国主爱弟情深,即使夜半仍留在王府陪伴着他,灵儿真是感动。”闫灵儿清婉一笑,微微像纳兰煜一福,淡容浅装,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瞬间让在场的人为她清丽的气质折服。
纳兰煜双目微眯,平素温润含笑的眸子隐隐溢着冷然的杀意。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什么渔夫之女,真是可笑,这样的气质与气魄哪是一个只知晒网打渔的渔夫所能教出?“灵儿姑娘,好些时日不见了,孤王可否过问几句?”
“国主客气,您金口相问,灵儿岂敢不如实相告?”闫灵儿仍是礼貌地轻笑回道。
“很好。”纳兰煜抚手称快,目光从闫灵儿身上移向了灵堂正中的画像,“当着烨的在天之灵,灵儿姑娘可否告知孤王你的真正身份,还有你抛下烨独自离去的这半个多月在哪?”
纳兰煜口中“在天之灵”四字让闫灵儿微笑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她讨厌再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有关纳兰烨死讯的话题。“纳兰烨没死。”闫灵儿缓住情绪,咬字清晰地说出,“带我去见纳兰烨,我会把我的秘密一字不漏地亲口告诉他。”
“哼,”纳兰煜也收起了笑容,脸色微暗,“你这就是不说了?在场谁都知道烨已经英逝,你要亲口告诉他?怎么?你当真要下黄泉去寻他?”
“纳兰烨没死!谁都不准说他死了!他没死,没有!”闫灵儿警告着,忽觉眼前一桌供品甚是荒唐可笑,扬袖一甩径直将一桌的供品和三牲扫落于地,纳兰煜一而再再而三地道出纳兰烨的死讯无疑触破了闫灵儿隐忍的底线。他是纳兰烨的哥哥,连他都如此直截了当、三番两次地说纳兰烨死了,闫灵儿如何受得了?
看着被扫落一地的供品,纳兰煜的脸色更是难看,“闫灵儿,你在做什么?烨生前为了你饱受寒疾折磨,死后你也不让他泉下安宁么?”
“住口!”闫灵儿冷冷地喝住他,重重地警告纳兰煜,“不准再诅咒他死!否则休怪我无礼!”
“放肆!”纳兰煜身后的侍卫统领大声喝止闫灵儿的出言不逊,纳兰煜只是轻笑一声,举手示意身后统领退下后,看着闫灵儿问道,“呵,你这是在不舍烨?对了,你本来就是孤王许配给烨的,烨生前那么爱你,而你既然也心念于他,不如就让孤王成全你们,给你们举行冥婚。”
所谓的冥婚与殉葬无异,本是一句问句,纳兰煜却陈述地说出,不带一点商量的口气。平复下激动的情绪,闫灵儿迅速地扫了一眼一堂的将士,再回味了下纳兰煜刚刚的话,聪慧如她一下子了然了什么。纳兰煜想要杀她!为什么?难道纳兰烨当真……
不!闫灵儿绝然地在心中否定这个推测后转身回望纳兰烨的画像,对着他,她一字一句地发誓道,“纳兰烨,我闫灵儿今日对天发誓,无论你在何方,天涯海角亦或黄泉地狱,此生此世不再相离相弃!”
这一句誓言清清淡淡却感人肺腑,纳兰煜敛色动容,但动容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再次逼问道,“灵儿姑娘当真决定要与孤王爱弟冥婚。”
“他生我便生,他死我同死。”闫灵儿对着纳兰煜淡淡地说着,轻轻绽放开的梨涡溢着甜甜笑意,诉说着同生共死的誓言。纳兰煜微微晃神,有些犹豫自己待会的行动,只见闫灵儿已经来到他的身前,福礼相问,“那么国主是否可以带灵儿去见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当然。”深看眼前女子一眼,纳兰煜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姑娘请。”
*
夏日已末,秋意正爽,黎明破晓之初,天权曲城巍南山上的灯火却辉煌如昼。天权神策王的陵墓,依山背原、两翼展开、面临平原,气势恢宏。宏伟孤耸的陵园主峰,广阔浩大的陵园区域,威武雄壮的神道石刻,无不昭显着主人生前赫赫功勋和死后所授的殊荣。
随纳兰煜从马车中走出,闫灵儿一踏入纳兰烨如此恢宏壮丽的陵园时,就感觉到排山倒海的压抑,这样的压抑感随着这气势恢宏的陵墓带给她的震撼而一点点在加深。一步步地走近那个矗立于陵园正中的汉白玉墓碑,闫灵儿只觉碑上的每一笔都让她触目惊心,镌刻在碑上却仿佛剜刻在她的心上。
一直沉默无语地带着闫灵儿走着的纳兰煜忽觉身后之人落单,忙回身寻人。这一看,纳兰煜怔住了,为眼前女子痴迷神伤,宛如刀绞心头的戚然神色而怔。这个女人对他的弟弟是真心的吗?还是,她的演技太高明?纳兰煜抿紧双唇,再一次纠结犹豫。如若纳兰烨没有因她被折磨成那样,如若门主风清没有带回那条惊人的消息,如若纳兰烨对她没有痴迷到那种程度,也许,纳兰煜不会选择这样对她。可惜,一切终究不是如果,而是事实!
抬头仰望天际,再见到天际那颗星仍旧暗淡无光时,纳兰煜更是狠下心,“姑娘,这边请,烨等你很久了。”
闫灵儿神色戚然地看过去,听到纳兰烨的名字,知道她可以见到他,呆滞木然的眸子才有了生气。再看一眼纳兰烨的墓碑,闫灵儿随着纳兰煜从墓碑左侧绕进,由一个小门进入了纳兰烨的墓室。
当看到纳兰煜领她所见的是一具石棺时,闫灵儿心里仅剩的一丝期盼瞬间灰飞烟灭。然后,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纳兰烨的石棺旁。双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纳兰烨冰凉的石棺,闫灵儿只感觉到周围是那么压抑,几近不可呼吸,心仿佛停止了跳动,脑袋也瞬间空白,无从思考。趴在石棺上,闫灵儿想唤纳兰烨的名字却发觉自己一点也发不出声音,唯有泪一滴滴不住地滚落。
看着闫灵儿如此的肝肠寸断,纳兰煜心生不忍,刚想开口唤她。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制止了他的犹豫。纳兰煜回头,正见一个花白老者,鹤发童颜,即使已过花甲之年,双目仍炯炯含光。此人正是风门门主风清,纳兰烨的授业恩师,风晴雪的父亲。“国主,切勿犹豫。”风清捋须说道。
纳兰煜深深蹙眉,看着闫灵儿那样,更是难安,“风爱卿,非要如此吗?烨那么爱她,而她似乎也有心于烨,孤王实在不忍心……哎。”
风清捋了下花白的胡须,也不急于打断纳兰煜,待他说完,他才接口道,“国主您可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场天象?”
闻此,纳兰煜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星骤亮,一星立暗。”
风清再捋了捋雪花之须,继续问道,“何星骤亮,何星立暗?”
纳兰煜沉吟,无奈地回道,“摇光骤亮,天权立暗。”纳兰煜口中摇光、天权指的是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当年紫薇始帝携手拜把兄弟七人开创霸业时,称自己是帝星“紫薇”降世,亦以北斗七星的星名给自己七位兄弟封为将号。后一统星华时,自己以紫薇为天朝国号,亦让七位兄弟沿袭七星星名给自己的藩国命名。
而自那时起,星华大陆上的天朝与七个诸侯国的命运便同天上的帝星、七星紧密相连。因此,“摇光骤亮,天权立暗”这指的不仅是星象,更预示着星华大陆摇光国与天权国的命运。风清在星象学上颇有造诣,几年前本一心想把此等占星测运之术也全囊授予纳兰烨,无奈纳兰烨此人不信天命,坚决不学,而体弱多病的纳兰煜却对天象学感兴趣,几年下来倒是深得风清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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