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的基本规矩讲完,孙教谕又着重强调了三条,这三条都是冲着科考去的。
一是《五经正义》要读好,最低限度是要能背下来。本朝进士科考三场,第一场就是默经,考的方式跟后世背诵填空一样,从五经中或选上句填下句,或选下句填上句,也有选两头填中间的,这一门考的就是基本功,一点巧都取不了。
二是诗赋要学好,这是进士科考的第二场内容,诗一首、赋一篇。这里面赋比较好弄,文辞华美嘛,只要范文背的够多,文字能力又不是太差,拼拼凑凑怎么着也能整一篇出来。
难的是诗,而且必须是法度谨严的律诗,这一关首先难在限韵,其次是平仄、对仗等规矩一点不能错。不过只要能把律诗搞定,反过来对写赋帮助极大。
诗虽然只有一首,却是整篇卷子中最重要的。所以孙教谕在这上面嘱咐的也最多。
三就是不能只闭门读书,也要关注时事,尤其是朝廷大政方略。因为进士科考中的第三场考的就是策论。主考重诗,但最后决定名次的皇帝却是重策论,在能考中的前提下策论的好坏直接决定着最终的名次,而这名次又与考完后吏部的官职派遣,也就是前程密切相关,万万轻忽不得。
谆谆教诲了近一个时辰后孙教谕才端茶送客,柳轻候起身告辞时向孙教谕请求把县学里的明算科指定考试教材给一套。
孙教谕听到他这个要求后端着茶汤的手猛然一颤,“尔……是何意?”
柳轻候腼腆的一笑,“进士科强手如林,学生寻思着这条路若是不通,或许明算科也是可以试试的”
孙教谕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很是冷淡,“后面自有杂役,你去找他领吧,别忘了交书费”,说完,手中茶盏端举的高高的,恨不能戳到柳轻候脸上。
柳轻候出门之后就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何必要提这个茬子,自己找家书肆买了就是呗,没得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看孙教谕那样子,难倒我考个明算科还丢了他的人不成?真是读儒都读傻了。
尽管没有期望中那么好,这趟蓝田之行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在县学里办完所有手续,尽管明伦堂里给孔子磕头的仪式都给通融掉了,柳轻候依旧正式进学了。
从今天起,除了是大唐在籍的良人之外,他还是大唐在册的官学学子,虽然档次比较低,也没有什么特权,但毕竟是个名副其实的士子读书人了。
士农工商,士为什么排在第一,因为这是官员的预备役啊,虽然绝大多数士预备了一辈子也没能成为官员,但不预备却是永远没机会。
柳轻候其实对当官兴趣不那么大,后世天然带着叛逆性的年轻人嘛。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官人的身份,这毕竟是个从法律上把所有人分成官、良、贱三等的时代。
简而言之,他其实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拥有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的权力。也不像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那样如此执着于人生的进退穷达,非得心心念念着要去治国平天下追求个人生的三不朽。
人生苦短,活个人多累啊,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点过轻松痛快点都不错了,至于天下还是免了吧,谁想来谁来,哥让你!
抱着这样的心思还非要科举并弄个官儿当当。柳轻候真正在意不是当什么官,而是附着在官职官位上的那个官人身份,他是不大在乎权力,但他却无比在乎是否有不被《大唐律》赤裸裸歧视,并能尽量少些束缚的自由。
自由是如此中珍贵,在后世习惯了很多东西后哪怕是穿越了一千三百年也不愿意放弃。
好吧,咱就别绕了,柳轻候心里其实无比清楚,自己本质上就是个小人物,那种只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小人物。而在大唐要想做个自有点的小人物,没有官人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从走出蓝田县学的那一刻起,如果愿意的话就有穿襕衫的权利了,但他丝毫没有往成衣铺子里逛逛的心思,穿越也有大半年了,这身僧衣居然就穿习惯了。
僧衣的样式宽松穿着挺舒服;若是料子用的比较好,穿起来也飘逸好看;再者穿的人少,自然就有一种不同于流俗的个性味道;再再者,在大唐也只有僧衣才跟他的寸头发型最匹配,那些常年游走四方的行脚头陀几乎都是寸头僧衣,这样穿会使他的发型不突兀。
为嘛是寸头?剪着不方便呗,天天四方游走,容易吗?还有啥?穷呗,行脚头陀又没个庙产啥的,苦行中寻求佛的真意,肚子都不太在乎了还在乎外表?
柳轻候从心底里排斥这个时代男人长发及腰的鬼样子,而他们早晨起来梳头时还要往长可及腰的头发上抹香油的恶习更是让他想想都恶心。哥还是踏踏实实的寸头吧。
作为一个魂穿过来的穿越客,他能从后世带过来,并且看得见摸的着的东西也就只剩这个发型了,作为揽镜自照时对后世最好的缅怀,这个没法子洗剪吹的发型值得拥有并坚持。
当然,柳轻候不会说他还有一个不愿意脱下僧衣的原因是不想让无色难过,他如果这样做了,无色一定会难过的。无色对于他来说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的那个特别的人,他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办完一件大事后心情总是会很好,柳轻候也不例外,找到车夫邀他在蓝田县城大吃了一顿后两人上车回长安,回去的一路上竟有了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味道,还没怎么感觉,人就已经回了平康坊北里的戏场前。
“前面人太多过不去,只能劳你自己走几步了”,中午那顿饭后,车夫对柳轻候的态度愈发的好了,但碎嘴子的本质可是一点都没变,“你是来看小戏的?”
柳轻候不好回答,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啊”
“呦,真没看出来,失敬失敬”
柳轻候已经下车,闻言反倒停住了脚步,“不就是看场小戏嘛,这有什么可失敬的?”
“这醉梦楼戏场可跟慈恩寺那些庙里的不一样,不是打赏而是卖票,票价高的哟简直就是不拿钱当钱,能到里面看戏的非富即贵,富贵人还不得敬敬!”,车夫说完自己都笑,正笑着猛然道:“对了,你买好票了吗?这家的票可是不好买”
柳轻候也笑着点头,“我也是咬着牙的,就是想来看看它跟寺庙里的小戏有何不同”
“那差别可大了,别的不说你就瞅瞅这门口围着多少人吧”,而后这碎嘴子的车夫就开始口沫横飞的说起醉梦楼戏场的小戏搬演来,说里面的陈设是如何豪奢,器具如何精美,小戏搬演又是如何如何。
最让柳轻候发噱的是说的内容半真半假,也不知是从哪儿听说的,但那活灵活现的神情却跟自己亲眼看过一样。
他说的内容不足道,但他眉飞色舞说这件事的本身足以证明醉梦楼戏场是火了,而且在市井百姓心中这里非常的高大上,能到这里看小戏就是身份的证明或是象征。
柳轻候面上不动声色的静静听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但凡一门生意能在市场上形成这样的口碑,只要后面经营得法真是想不赚钱都难,小戏搬演算是彻底实现了开门红,穿越以来的首度创业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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