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我与紫臻在山中住的那些年,后来的有一次,我和紫臻聊起来,他说我那时候顽劣得很,常常趁他打坐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玩,每次出去,总是让他一通好找,有一次他怒了,便将我罚站在紫殷洞门口,足足半月没有让我吃饭,直把我饿得两眼冒精光。
我听罢笑得前俯后仰,可是我其实根本就记不得有这些事了,我的记忆里有的全是与紫臻在一起时的快乐,我记得他教我鸣笛,他为我做一件衣裳,他替我梳头发,那些日子那时候觉得那么漫长,可是一眨眼,却又过去那么久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世间万物总是这样的,固执的记得好,然后将不好迅速忘掉,于是,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而痛苦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
正如我和修幂之间那点偷来的幸福。
我还没有为我终于成为修幂的女人而兴奋,我的劫难就接踵而至了。
那一日天气大好,碧蓝的天空里没有一片云,整个空气都是扑鼻的香,满山遍野都是奇异的花儿,我去紫殷山探望父亲归来的路上,便是被这一路的美景所吸引,心中又甚是宁静,就干脆落到草地上,慢悠悠的走回去。
我没有想过我会遇见她。其实也不是遇到,她本来就在那里等着我。
她站在路旁的一丛数笼旁,树荫掩盖了她面上的表情,可即便这样还是会在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一身黑色的纱衣,迤逦落地,妙曼的身材,和一张精致到挑不出来一丝瑕疵的脸,还有那一头和衣服一色的长发,挽成好看的发髻,上面别着一朵妖娆艳丽的彼岸花。便是看上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去。
这样美丽的女子,可偏偏又是冷冽到骨子里去。
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人,美好却冷漠,这样的人,多像修幂。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回过神来,看那树荫下的女子正一动不动,意味不明的看着我。我想,她定是被我看怒了,连忙欠身道歉:“失礼了。”
她闻言,唇边拉起一个浅浅的幅度,似是笑了,可是这笑,
偏偏多了些嘲讽的意味。
我又是一怔,但是想到本就是素不相识的人,还是速速离开得好。
不想,方才挪动步子,那女子已经走出树荫,白晃晃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一时间仿佛天地失色,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笑道:“苜蓿公主,你不认得本宫?”
她竟认得我?!她怎会认得我?三界内真正见过我的人屈指可数,她不但认识我,还问我不认得她?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明白过来,只是那个名字卡在喉咙,怎么也喊不出来,最终只能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
她见到我的反应,似是很满意,漠然的点点头之后,道:“想起来了?”
我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欠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请安:“魅雏公主,千秋林小仙给公主请安。”
她笑:“别啊,咱们都是公主,况且以后谁高一等还不一定呢,你这样,可是折煞本宫了?”
我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得干愣着看她将我上上下下的看,恨不得将我的身体看穿似的,我心里不坦诚,立刻红了脸,她也终于收敛了笑,冷漠道:“世子将苜蓿公主保护得这般好,本宫想要见见苜蓿公主还真是不容易,今日终得一见,也算是了却了本宫的心愿,苜蓿公主果真的美貌,三界之内,恐怕再也找不出来苜蓿公主这样的美人儿了,也难怪……”
我只觉得越发抬不起头来,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似的。如果不是我,她与修幂大抵已经成婚了,便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不是磊落的人,没办法那般磊落的说话。
终于,我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低头道:“对不起。”
“噢?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抢了我的丈夫?苜蓿公主,你在开玩笑么?”
“……”
“苜蓿公主,你可真是让本宫失望呢,苜蓿公主是苜蓿花神,本宫素来听闻公主自幼就被二公子带走静养,千年之后生得一副美人胚子,迷倒众生,便是只见了一面的龙灵洛川世子也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苜蓿公主清高得很呐,谁也瞧
不上眼,谁也不放在眼里,现今,苜蓿公主跟本宫道歉?是在嘲笑我呢,还是在示威呢?”
“我没那个意思……我……”
“哈哈哈……”她哈哈笑起来,脸上竟是不屑,“也不知道苜蓿公主对本宫这样的小仙上不上心?本宫不妨提醒你一下,本宫这个人呢,心胸狭窄得很,从来都是锱铢必较的,苜蓿公主你也知道,憋着气可是很难受的,本宫呢,不打算让自己难受。”
她仍是笑着,可是我却觉得从脚底生出来了一股寒气,这种感觉很是矛盾,我怕她愧于她,却又觉得好笑,我觉得好笑的,不是她,而是外人竟将紫殷山的苜蓿公主传得那般神乎,我对谁都不屑?其实,该是谁都对我不屑才对。
她说,她会锱铢必较。我听了,反倒觉得安心了,这样也好,我本就不想欠她太多。
大抵是见我慢慢的平静下来,她皱起了眉头,疑惑问:“苜蓿公主不怕本宫?”
我笑:“怕的。”我这条命,本就是偷来的,我这条命啊,生下来就欠了紫臻的,而后,又欠了修幂了,大抵命运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赐给我念慈之咒,曾经,我总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觉得命运对我不公,父母对我不好,便是修幂,也是不好的。
可是如今,我忽地觉得,活得这般久,已经是命运的宠爱了,我活着的这些年,谁不将我捧在手心,我想要的,该要的不该要的,我都得了,这样贪心的我,是时候该还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不卑不亢的说:“我真的怕,因为想活着,而活着就会有贪念,而我知,贪念这东西会让人变得无比丑陋,我现在便是这样,有一副好皮囊,可是里面全都是恶心的蛆虫,魅雏公主,如若解气,便拿了我的命去吧,你且看见我的死相,然后记住,一个人无穷尽的贪念,会让人变得多么不堪入目!”
魅雏愣住,我看着她僵硬的表情,慢慢变得生动起来,接着她暴怒起来,手间燃气一团蓝色的火焰。
她咬牙切齿:“苜蓿公主!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得不杀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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