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陈由己”。刘师培深有感喟,在诗下题曰:“由己,由己,由一己所欲。”
回到安徽后,陈、刘书信往来频繁。陈独秀按时将《俗话报》寄给刘师培。陈独秀的朋友何梅士病逝后,陈独秀作《哭何梅士》诗,刘师培将发表在《警钟日报》上。后刘又向陈约稿,陈独秀作《夜梦亡友何梅士觉而赋此》。刘师培收藏了陈独秀此文的底稿,并在稿下戏道:“由己乎?不由己已,不由己已耳,不由己已耳矣!”
刘师培加入蔡元培等人组织“国民教育暗杀团”(即光复会的前身),并与章士钊同向蔡元培举荐“江淮志士”陈独秀。章士钊推荐陈的理由是:“此君志大心雄,有一种不峻之坡弗上的斗志,而且人格甚美,忠于人,忠于事,不乏侠士之风。”刘师培则说:“陈君还是吾报的作者。他重友情,讲信用,在芜湖创办并发行一种白话报,发起的若干人都因困苦及危险而散去了,他一个人还在干,已经支持了好几个月。”
陈独秀与皖江中学体育教员柏文蔚在芜湖成立暗杀组织。《警钟日报》被查封后,陈独秀邀请刘师培到皖江中学任教。不久,刘师培化名“金少甫”赴芜湖。刘师培来到后,往往以光复会的钦差大臣自居,而陈独秀不承认芜湖的组织与上海的组织是下级与上级的关系,刘与陈产生龃龉。
1907年,刘师培、陈独秀先后东渡日本。在日本时,刘师培与章太炎为“攘夺干部职权”,曾想拉拢陈独秀及苏曼殊。但陈独秀认为“光汉”是狭隘民族主义,拒不参与其中。
后刘师培投靠端方,端方入川受戮,刘师培被捕入狱。1912年初,得知刘师培的下落后,陈独秀上书孙中山,义保刘光汉。在给孙的上书中,陈独秀历数刘之功德,以“神经过敏”为之开脱。
1917年,陈独秀应蔡元培之邀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此时的刘师培身体虚弱,生计维艰,他告知蔡、陈,欲进北大任教。陈独秀、蔡元培不计前嫌,聘请刘师培为北大教授。
1918年,新文化运动蓬勃发展,刘师培执着于旧学,他纠集北大的一班守旧师生,创办《国故》杂志,对陈独秀的《新青年》对垒。
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被捕。次日,病魔缠身的刘师培在夫人何震的陪同下,强撑身体,与北京大学的新旧学者们一起联名上书,请求保释陈独秀。9月16日,陈独秀出狱。卧床不起的刘师培欲前往迎接,终因力所不逮作罢。
陈独秀出狱一个多月后,刘师培病情加重,陈多次前往看望。11月10日,年仅三十六岁的刘师培病逝,陈独秀主持了刘的丧礼,并引用康有为诗悼念亡友:“曲径危桥都历遍,出来依旧一吟身。”
【宽宥】
中华民国成立后,章太炎念及旧情,仍旧称赞刘师培“学问渊深,通知今古”,是“国学精湛之士”,欲“保持绝学”,则须爱惜其人。
刘师培入狱后,章太炎顾念刘师培学问精湛,人才难得,作《宣言》曰:“昔人曾云,明成祖‘城下之日,弗杀方孝儒,杀之,读书种子绝矣’。……今者文化凌迟,宿学凋丧,一二通博之材如刘光汉辈,虽负小疵,不应深论。若拘执党见,思复前仇,杀一人无益于中国,而文学自此扫地,使禹域沦为夷裔者,谁之责耶?”
中华民国成立,章太炎与蔡元培联名在《大共和日报》刊登《求刘申叔通信》,寻找刘师培:“刘申叔学问渊深,通知今古,前为宵人所误,陷入樊笼,今者民国维新,所望国学深湛之士,提倡素风,保持绝学,而申叔消息杳然,死生难测。如身在他方,尚望先通一信于国粹学报馆,以慰同人眷念。”得知刘师培下落后,章、蔡又电请南京临时政府设法营救刘师培,孙中山也发电文敦请开释其人,不得苛待之。有了孙中山的保释,刘师培才得以出狱。
刘师培投靠端方,叛变革命,出卖同志,为党人所恨。蔡元培惜其才,极力为之辩护:“刘申叔,弟与交契颇久,其人确是老实,确是书呆!”章太炎也为其开脱:“今者文化陵迟,宿学凋丧,一二博通之才如刘师培辈虽负小疵,不应深论。杀一人无益于中国,而文学自此扫地,使禹域沦为夷裔者,谁之责耶?”
陈独秀在给孙中山的上书中说:“大总统钧鉴:仪征刘光汉累世传经。髫年岐嶷,热血喷溢,鼓吹文明,早从事于爱国学校、《警钟日报》、《民报》等处,青年学子读其所著书报,多为感动。今共和事业得以不日观成者,光汉未始无尺寸功,特惜神经过敏,毅力不坚,被诱佥任,坠节末路,今闻留系资州,行将议罚,论其终始,实乖大法,衡其功罪,或可相偿,可否恳请赐予矜全,曲为宽宥,当玄黄再造之日,延读书种子之传,俾光汉得以余生著书赎罪。……谨此布闻,伏待后命。”
刘师培先是背叛革命,倒向清廷,后又襄助袁世凯称帝,为时人不齿。蔡元培任北大校长后,力排众议,聘请刘师培为中国文学门教授,讲授中古文学、《左传》、《三礼》、《尚书》和训诂学等课程。
关于刘师培到北大任教一事,据与晚年陈独秀来往密切的台静农说:“关于申叔之入北大教授,据我听到的,还是陈独秀先生的意思。当袁世凯垮台后,独秀去看他,借住在庙里,身体羸弱,情形甚是狼狈。问他愿不愿教书,他表示教书可以,不过目前身体太坏,需要短期休养。于是独秀跟蔡先生说,蔡先生也就同意了。”
刘师培变节后,黄侃对其十分鄙夷。刘师培加入“筹安会”,为袁世凯鼓吹帝制时,曾在北京召集学术界知名人士开会,动员黄侃等人拥戴袁称帝。刘的话未说完,黄侃即起身严词拒绝:“如是,请先生一身任之!”说完拂袖而去。但刘师培远离政治,到北大教书后,在北大的黄侃对刘师培再执弟子之礼。章太炎在为黄侃撰写的《黄季刚墓志铭》中说道:“自师培附帝制,遂与绝,然重其说经有法,师培疾亟,又往执挚称弟子。”
刘师培病故后,黄侃作《先师刘君小祥会奠文》悼念老师:“我归武昌,未及辞别。曾不经时,遂成永诀。始闻凶信,以师表哀。……我滞幽都,数得相见,敬佩之深,改从北面。”后又作《始闻刘先生凶信,为位而哭,表哀以诗》也说:“拜辞既歉阙,闻信翻疑犹。”
【玉折】
1919年11月20日,刘师培因患肺结核,医药罔效,病逝于北京,年仅三十六岁。临逝前,他派人把黄侃叫至病榻前,“十分吃力地在枕头箱子里找出一部手抄本递到黄(侃)的手里”,并嘱咐道:“这是我毕生研究得来的音韵学秘本,今天送给你作为临别纪念,望你继承下来,然后把它再传之后代。”
刘师培与妻子何震曾育有一女,不幸夭折,膝下荒凉,身后极为萧条。陈独秀在丧礼上致悼词,总结刘师培一生功过,在场师生无不为之唏嘘。陈独秀最后引用康有为的诗句悼念刘师培:“曲径危桥都历遍,出来依旧一吟身”。
据说,刘师培的遗稿存放在黄侃处;又有说法称,刘的遗稿由何震交给了刘文典。刘师培去世后,其主要著作由南桂馨、钱玄同等人搜集整理,编成《刘申叔先生遗书》。
《刘申叔先生遗书》中并没有收录刘师培交给黄侃的遗稿。到1928年时,黄侃还承认自己藏有刘稿,但到1934年底便“茫无端绪”了。有研究者认为,此时可能与黄侃藏书遭窃有关。“一·二八”事变发生后,黄侃搬迁,仓促中装了八卡车书,运到采石矶暂存,不料被当地居民盗出,当作废纸卖了。有学者猜测,可能刘师培的遗稿也一同被窃。倘若如此,又是学术界一大憾事。
【评惜】
黄侃说起刘师培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老师时,无限慨叹道:“真是天才,有清一代有三个天才,都是36岁就去世。前清有孔广森,中间有戴望,晚清有刘申叔。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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