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其中,谁不知道官场里喝酒奥秘,喝酒打两折,一斤说二两。赵国亮看了一眼项自链,项自链笑了笑。赵国亮心领神会,开放嗓子说,冯部长喝酒没规划,先喝了这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不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陶局长会说我小赵没魄力,连点酒钱也两两计较哩!你是领导,对领导我们不好信口开河要求什么,可领导得带好头,否则我们的工作方向就摸不清了。毛主席说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你就是我们的榜样啊!
陶三弄接着赵国亮的话根补充,小赵说得好,琼潮干部是根绳,谁也拧不开。虽然现在冯部长不在琼潮工作了,可那是我们的根。冯部长就是我们的基矗基础动摇了,我们不就得散劲。
冯部长晃着头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们的理论水平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真拿你们没办法。说完这话,自然又是一阵咣当咣当的碰杯声。气氛全上来了,有了陶三弄这样的人物,不愁场面不热闹,真难相信他平时会苦着那张丝瓜脸。虽说项自链对陶三弄意见很大,可今天无论如何还是感激他的。陆陆续续菜上来了,这时候味蕾早就失去了味觉功能。虽然只有四个人,但四小碟八大碗两满盆照样一个没少,什么王八羔子、落鸡汤、睁眼虾……大浪淘沙不淘金,明知道浪花里卷起的只有滓渣、泡沫,可人人都争着一睹为快,否则钱塘观潮节哪来一年火过一年。酒席上说得话就是滓渣、泡沫,谁知道别人心里沉着什么货色,可大家乐此不疲。项自链偷偷地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就要收场了,便站起来说,我建议大家再敬冯部长一杯,要没有他领导做大媒,咱还凑不成一家人呢!陶三弄一副不冷不热的脸又活跃起来,部长长部长短地说了一大套。组织部长的酒量全市出名,一斤八两只是个毛毛雨,可喝酒不能忘记组织纪律,他连连说人老了不胜酒力。大家的心意我全领了,这一杯无论如何给我这老头子一点面子,让我敬敬大家,祝大家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冯部长不过就是四十岁,弄不准还嫩陶三弄一截,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头子。项自链暗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这一张酒席下来,他说了不下十次。
这里有个故事,话说有一次纪晓岚上早朝和百官在殿外等了很久,就是不见乾隆皇帝宣旨上朝,于是就在偏室里嚷开了:这老头子真的老得起不了床了。话还没说完,乾隆皇帝风风火火地闪了出来,大声呵斥纪晓岚目无君主,藐视朝纲。纪晓岚是谁?当朝第一大才子,智慧过人,只见他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双手作揖,腰杆微躬,不轻不重地说:启禀陛下,皇上天纵英才,威服四海,老臣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背后非议吾皇。乾隆深知纪晓岚智谋胆略,故意厉声喝道:说来听听,如有半点差错,严惩不贷!纪晓岚略一思考,抬头说:老乃人之长,仁德也;头乃人之首,智慧也;子乃天之儿,君主也。老头子三字正是大仁大德、英武神明、万人景仰的万岁你啊!这话刚说完,满堂大笑。乾隆皇帝龙颜大悦!从此老头子三字就同寡人两字并驾齐驱,成了至高无上的代名词。
冯部长一口一个老头子,是自谦还是自喻呢?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正在官场上走运,倒确象个老头子,威望日拢不管老头子倒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冯部长是老头子,大家就要毕恭毕敬做臣子做儿子做孙子,做臣子做儿子做孙子就要尽臣道尽孝道。今天赵国亮作东,在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表态。他站起来,一脸的诚恳地说,冯部长你是大忙人,今天你大驾光临就说明你打心里关心下一辈成长啊!千年等一回才等来了个机会请你这样的大领导啊!难得啊!难得你一点也没有大领导的架子,那么随和那么让人一见如故。就冲着你这份平实的作风,咱也得敬上这杯酒。陶三弄、项自链也随声附和,说冯部长随和平易好亲近。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冯部长不一定高兴呢!平易近人换句话说就是好欺负好糊弄,在官场上谁给谁欺负谁给谁糊弄啊!这时候酒喝了八分,虽然心里清楚,可脑子迷糊,再加上赵国亮说得斩钉截铁,冯部长半推半就地喝了。最后一杯按照惯例又是满堂红,搞不清到底谁敬谁了。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出了大厅。酒席上全是酒话,直到临别时,大家才象情人离散似地恨不得掏出心肺来。赵国亮替冯部长打开车门,等他钻进车后才吐出一句话说,谢谢部长关心,我的事就全靠你周转了。冯部长嗯嗯地答应着,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特别是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我们一定会加以重用和提拔的。你放心好了,宁临不是干部多了,而是少了,特别象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少了!说完挥挥手走了。赵国亮的手抬着放不下来,冯部长的话怎么象在哪里听过,好象又不全是。转过身才想起,原来贾守道就这样教训自己的!临到陶三弄上车时,赵国亮凑上前轻轻地说,陶局长谢谢你的光临,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教诲!陶三弄挽挽袖子回答,小赵说哪里话,你可是前途无量,说不准一年半载后,我帮你提包都不行啊!说完呵呵地笑着走了。两人回过头,脸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了诡秘的笑。
赵国亮问项自链要不要下象棋,项自链想了想说,好久没见单丘水了,咱们乘兴去瞧瞧。于是上车,向城东驶去。
第九章
单丘水住在宁临江边,那里有个住宅区叫涌潮小区。小区临江而建,背靠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环境得天独厚,最对文人口胃。
两人心里高兴,开着慢车兜着风,不时地瞥一眼涌动的江面。天色好得出奇,月亮圆圆地挂在天边,玉人似的在淡淡的云层里穿梭着。宁临市虽然热闹,但有了开阔的江面为背景,人心也没了躁动。原来城市也有它宁静的一刻,这一刻的宁静更让人觉得惬意。住在农村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份宁静是多么宝贵的。人永远是最矛盾的东西,城里的人们总想着农村的静谥和淳厚,而农村人又是多么强烈的希望自己能过上城里人奢侈的生活。宁临江同琼台河一脉相承,不过是同一条河的上下游而已,可一到了宁临,就管叫宁临江了。江比河似乎要气派一些,城里人就爱摆气派。宁临人确实同琼台人不一样,要气派得多,不管衣食住行都不是同一个档次上的。项自链点上一支烟悠然自得地吸着,搞不清自己是琼台人还是宁临人,不过自己明显地感觉到那气派越来越不能少了。
赵国亮大概还沉醉在酒席上的气氛里,直到项自链停了车催他出来,才回过神来。两人跌跌撞撞上了楼。门是敞着的,门口的灯却没亮,只有里边房间里透出淡淡的光。两人捏捏手提着脚摸了进去。反正单丘水是单身一人,他们也不怕吓着谁。进了大厅,视觉慢慢适应过来,隐隐约约只见厅里乱七八糟地散满东西,还混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摸到淡淡的亮处,一股强烈的烟味呛得两个准烟民都有点受不了。项自链轻轻地推开半扇门,只见单丘水木然地坐在写字台前,嘴里叼着木柴块似的雪茄,烟头和鼻子都冒着浓烈的烟。单丘水虽说是个文人,但并不邋遢,平时整洁得象个小媳妇,这会却蓬头垢面。书房里乱得象机关枪扫过一样,地上散满了零零落落的书。项自链紧紧地捏了一下赵国亮的手,随后一前一后悄无信息地退出大厅。两人在门外叽哩咕噜了好一阵,随后赵国亮故意把门踢得雷响,仿佛有人抢劫似的。踢门声没把单丘水打动,倒把自己吓得一大跳。隔壁邻居传来了一声见怪不怪的叫骂声:这个疯子!就是有人跳楼好象也不关他事!难怪城市里有那么多自杀者,人情冷漠到冰点。这时候项自链还有心旁鹜,脑海里跳出老子笔下的大同世界: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他自己也觉得想笑,可无论如何又笑不出来。印象里老觉得农村人太唠叨,可这时候要有人过来找单丘水唠叨几声,情形或许不会这么糟,城市也少些悲剧。真正的悲剧还没发生,两个不知算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人闯了进来。项自链觉得自己要扮演一回乡下人了,赵国亮刚才那重重的一踢只是整个剧情的序幕。单丘水这样一个淡泊名利的人有什么事让他看不透而自寻烦恼呢?过了好一会,书房里还是没有动静,两人只好折回去。都走到身边了,单丘水还是连头也没抬。要是行窃者起了歹心,手起刀落,看来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没办法,项自链只好开重腔叫名字,可还是没有反应,赵国亮跟着吼了一声,照样效果全无。这就更奇了,活人总有个喘息声吧!单丘水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项自链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死人终于从鬼们关转了回来,单丘水嘴里的烟应声落地,一口气接了上来,哇地哭了。小孩子哭叫人见了心痛肉痛,大男人嚎啕起来,还不揪心揪肺?项自链和赵国亮相对无言,抓头挖腮一脸无奈。眼泪鸡卵子般地掉了下来,一滴就湿了一大片报纸。人们都拿泪如断线形容伤心委屈,可单丘水落泪就象一泓清泉涓涓流出,吸引着项自链惊奇饥渴的目光。顺着滚落的泪滴,项自链的目光掉在了报纸上。那是两份宁临日报,一旧一新,旧的一份是两个月前印发的,新的那份部份内容项自链还清晰地记着呢!宁临日报是党报,份量也特别足,一份日报就是两张对开纸张,两面印得满满的,每逢周末还有增刊,共三张。单丘水为什么单挑两份日期不同的报纸呢?也不知给翻过了多少遍,新的皱了旧的破了。一个报人还有什么报纸能让他如此反来覆去地看不够看不厌?项自链仔细看了看,原来两份报纸上分别刊登了一篇杂文,一篇叫《也说文人相轻》,另一篇叫《秀才当官》。毫无疑问,都出自单丘水之手。
也说文人相轻。
人说历史是一部成王败寇的斗争纪录,也说历史是统治者念不完的家谱。或许是角度不同,我想历史也是一本文人吵吵闹闹的实录。真实的历史早就成了历史,留下的只是的片段,永远也无法完整复制。所以就有了拍不尽的唱不完的歌讲不尽的故事来戏说。哲学上的历史就是曾经真实的存在,虽然记录历史的文字只是符号,但符号传达着错综复杂的历史,否则,单凭考古学家的几片秦砖汉瓦是无法把历史串连成线铺张到面的。这样一来,文人无意中就成了历史的代言人,“四书五经”里到处飘荡着历史的影子。说这些有点偏离主题,似乎与文人相轻没有多大关系,其实不然。不是说历史是最好的诠释吗?太早的历史,文字已无能为力了,能翻阅到的也是些粗浅的线条,构不成表情达意的画面。说历史还得从公元前771年周王室迅速衰微提起。史称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动荡,但文化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道家、儒家、阴阳家、墨家、农家、纵横家、杂家……家中有家,大家分小家,百家争鸣,喋喋不休。公孔雀求爱总喜欢展示漂亮的翎羽,各家喋喋不休同样也是为了争取统治者的支持,以求采纳推广本门学说见解。于是无数精采的辨论诞生了,即使主张清修无为的道家也按捺不住,逢人便是一箩筐对宇宙、自然、社会、人生的哲学教材。各家之间的争辩从不间断,文人相轻也就难免,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放一把大火焚书坑儒,才宣告自由壮观的百家争鸣告一段落。
这样看来文人相轻古来有之,并不是新鲜事。把百家争鸣的学论辩论说成是文人相轻,未免有点牵强穿凿。可后代的文人们越来越没了祖上的风采,除了常有面红耳赤的争辩,更把长舌妇饶舌鬼谩骂、诅咒和诽谤的那一套用到了语言文字里。就象小孩打架,诸侯打仗一样,说白了都是为了占上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相比之下,文人相轻就显得温文尔雅得多了,没有流血流汗,可见文人相轻值得文人们为之自豪骄傲,毕竟符合文明发展规律。这样也就罢了,可一旦文字攀上王侯将相,情形就完全两样。弓箭头上安了毒药,文字就象不长眼的弹头,射向不一个角落,多少无辜者应声而倒。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一个代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是一个代表。前者杀无赦,百家无一幸免,吵来吵去吵了500年,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始料不及。这秦始皇也真没良心,连帮他统一六国的纵横家也没放过;后者侥幸,儒家一枝独秀,但也寂寞。这样看来,文人相轻可悲可叹。
或许是这种大结局迫使文人们觉醒过来,不知哪一日,百家归九流,九流合三教,儒、佛、道三教同气连枝,文人们跟在王侯将相后边相安无事了千余年。可文人终旧是文人,主见没了思想仍在,留下了一大堆唐诗宋词元曲闪烁人寰。到了近代,洋枪洋炮复活了文人们久已寂寞的心思,旧病复发在所难免,走狗文学、汉奸文学开始走红大江南北。有识之士又起来大声疾呼,文人相轻重新拉开序幕。“五四”以后,文人相轻得首推鲁迅一家三兄弟,周作人、周树人、各持己见,吵得整个中华民族鸡犬不宁,称得上那个时代最典型的代表。
从历史看来,文人相轻总与时势动荡不分开来,时势动荡,百事凋零,唯有文化欣欣向荣。文人们正会闹中取静。
或许历史与文人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现在国泰民安,文化市场却热火朝天,各种意识形态粉墨登场,书店里的书多得让人想不通中国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一大堆作家。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随便翻开哪本书,首页里就探出一个个陌生的面孔,贼头贼脑地窥视着读者口袋的深浅。天真的不一样了,一年赚百万的作家就能列出一大筐,难怪文化路上比城市的交通还繁忙,经常塞车,多少文学青年苦苦挣扎着巴望着哪一天自己也能作价待估。或许文化路上太挤,或许是寂寞难熬,有人受不了这混浊的空气,站起来大叫某某先生是个超级骗子。这一声雷吼,是好心为文化路上走疲了的人们提提精神,还是文人相轻?那要问他本人。现在是个强调双赢的年代,大家相互捧捧场打打气还差不多,谁有闲情跟谁来气!百万大奖等你拿,还不伸手接着!!!要知道孔子如果健在的话,也一定抛开周游列国的辛苦,放下手中还在续写的《春秋》,凑五凑六地写上一本百万大作《爱的故事就在床上》。凭他老人家的名头,不赚几千万才怪,还可以外加一个单本赚钱最高小说吉尼斯奖!文人相轻在商业社会里已失去往昔神采,痞劲注定功夫白费。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双百方针一如既往。既然文人不再相轻,就象孙猴子成了佛,西游记就也只能到此为止,再续也是狗尾续貂。
这篇杂文项自链早看过,他还特地打电话同单丘水开玩笑说:少写些敏感性话题,特别是官场上的事,写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同政治擦上边。文场是陷井,当心不再相轻的文人们专找你当活靶子;官场是险滩,那些黑老大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惹恼了,说不准哪一天把你剁成肉饼钓海参。你是脚踏两条船,文场官场都沾边,别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乱发你的灵丹妙药。
单丘水当时一笑了之。项自链也没真正放在心上,只是凭他多年从政经验,劝劝朋友少掺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免得自寻倒霉。单丘水还自以为是地调笑项自链:当官当得胆小怕事,畏头缩尾,患上了多疑症。事情果不出所料,问题就出在两篇杂文上。上次去见白人焦时,单丘水就隐隐约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