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二、三月间,我断断续续参加了靖海县五星镇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的侦查。之所以断断续续,一是由于我仍承担着刑事技术工作的日常管理责任,当时发案多,事务繁杂。二是因为在春节期间妻子佳阳不小心在雨地里滑了一跤,摔成脊椎骨折,需要卧床养伤。女儿晶莹年龄尚小,刚升入初中就学,自己还需别人照料,无法照顾母亲。我只有在案件现场、工作单位和家庭之间频繁地往返。
现在的靖海市五星镇,已是个远近闻名的商贸之乡和富庶之地。经过近十年的规划发展,建成了全国最大规模的床上用品市场和生产基地。其产品以时尚的风格、低廉的价格畅销于全国,并进入欧美,远销非洲。一些土生土长,虽已经商多年,但仍满身泥土气息的“老板”,不停地穿梭在国际航线上。
或许与这种产业有某种内在联系,在1989年初,引出了这起灭门惨案的发生。
这是一起极其凶残惨烈的谋财害命案。任何一个到过现场的人,都会为他眼中见到的景象,感到十分吃惊和愤怒,包括我们这些见惯了血淋淋的凶杀现场而不为情感所动的刑侦人员。我记叙这个案件,目的也是为了纪念那三个身遭惨祸的亡灵,以及为此案侦查付出了艰苦努力的人们。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时多,我和刑事技术人员陈锦升、陈秀林、章根平等赶到了案发现场。
这里是一条土公路,由五星镇通往已初具皱形的商贸市场。刚下过雨,路面上星罗棋布的小坑,装满了褐黄色的泥水。
路边一座平房,平常得没有一点特色。大门对着公路,东间是卧房,西间是厨房,当中一间摆着一台巨大的机动绣花机,一看便知是为床单、被罩绣花用的。
现场勘查开始进行。首先由痕迹检验人员由外围现场向中心现场推进。痕检人员在屋后的菜地里发现了几枚布鞋足迹,其中有二枚足迹既深又大,显然是有人在此地停留过一段时间。在厨房西侧的矮窗外,有二枚相同型的足迹,窗外的木质栅栏有两根被用利刃削断,痕迹新鲜,木屑掉落在地上。
外围勘查结束后,开始向中心现场深入。房屋中间大门虚掩,推开门一看,房间右侧小桌上放置着一把暗红色的菜刀,刀下凝积着厚厚一层刀形血迹。大门内侧木栓上有几处点状血痕,一看便知是粗纱手套沾血触摸所形成。厨房间有一座烧柴火的大灶,灶边矮窗玻璃被敲碎,碎片散落在地上。窗框上的灰尘有擦带的痕迹,显然是有人从中钻进来过。
进入东房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尸气扑鼻而来。坚硬的泥地上汪着大块大块的血迹,块块相连。窗前的写字台上血迹斑斑,抽屉被撬开,一些杂碎物品翻落在地上。东侧倚墙而立的挂衣橱、五斗橱,门和抽屉全被打开,衣物零乱的丢弃在地上。
一张旧式木床上,斜躺着三具尸体。最外侧的是一具男尸,两腿垂挂在床下,头面部有二十多条刀痕,刀刀入骨,牙齿被劈飞在地,左臂几乎被砍断,右小臂上布满因抵抗而遭到的刀砍伤。床的另一端是一具女尸,头的面颈部刀痕累累,互相重复交叉,已无法弄清被砍了多少刀,被砍断的头发一段段地粘结在一起,散落在床头。床的最里侧是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头部被斜劈两刀,其中一刀几乎将头颅劈成两半,另一刀的入口处,带动了头骨深深的向内凹陷。这是小孩头骨正处于生长期,骨质柔韧所致。蚊帐上的血点密如繁星,不少被砍碎的肌肉组织粘附其中。这是在连续快速的砍击中,起刀时被甩出来的。床前有一张新做的写字台,尚未油漆,白乎乎的桌面上用鲜血写着四个大字:“黑云杀手”。
这起灭绝人性的凶杀案,使长久平静的小镇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杀人者令人发指的恶行,造成了小镇人们的惊恐和不安,他们强烈要求公安机关迅速破案,缉拿凶手。企业经营者们纷纷表示,他们愿意承担所有破案费用,要不惜一切代价,动用各种侦查手段,严惩作案凶手,扑灭这个隐伏在身边、不知何时又将爆发的危险。
作案者的凶残,使人愤怒,巨大的工作压力,令人如同被压到底的弹簧。刑侦人员责无旁贷地承担了这付重担,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的侦查精英、技术专家、五星镇及相邻地区派出所的民警一百多人,参加了这起重大凶杀案的侦破。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吉兆丰、靖海县公安局局长卜兴周作为侦查责任人,具体负责这起案件的组织指挥。已退入二线的原市公安局副局长陆元祥、原刑警大队大队长冯忠主动请缨,自告奋勇的担当了侦查顾问。
侦查工作象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迅速起动。排查、走访、物证鉴别、技术检验、分析研究,各个条线的工作立即展开。群众已被发动起来,不少人主动找侦查人员反映情况,提供线索,破案的氛围,既紧张又凝重。
写到这里,我不能不说到一个人。此时,这个人就站在自家屋门前,冷眼观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警察,近前四处奔忙的公安人员。虽说心底充满恐慌和忐忑,外表却显得镇定而冷漠。
此人姓顾,名永超,二十七岁,住处与案件现场不足两公里,妻子王莉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此刻就抱着两岁多的女儿站在他身边,不断的絮絮叨叨:“这个人可真狠,把一家人都杀光了,连一点点大的小孩也不放过。就算公安局抓不到他,死后阎王爷也要把他下油锅。”
“你懂什么,只知道叽叽咕咕。”顾永超喝斥道。但转念一想,又道:“你不是最喜欢打听闲事吗?生产队里正在开调查会,你不去听听有什么新闻?”这时公社革委会虽已被更名,但人们还习惯于将村、组称之为大、小队。王莉听到丈夫如此说,乐颠颠地抱着小孩到队部去了。
一月十三日深夜,靖海县公安局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这里聚集着靖海县公安局的领导、侦查组织指挥成员以及参加现场勘查的刑事技术人员。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会上,将听取现场勘查和现场走访的情况汇报以及技术人员对案情的分析判断,从而研究制定工作方案和侦查措施。为了保密和不受干扰,将这个会议的地点移到了现场十多公里外的县公安局。
首先由现场走访人员扼要汇报了走访了解到的情况:死者为一家三口,均是本地人。丈夫顾海龙,三十一岁,妻子刘燕,二十八岁,女儿小霞,二十八个月。顾海龙夫妇务农为生,三年前,五星镇的轻纺织品市场开始形成,为了提高收入,夫妇俩东拼西凑,花了五千多元买了一台绣花机,从事床单、床罩的绣花加工。经过二、三年的辛勤劳动,赚了一些钱。看到周围邻居有的已盖起了小楼,夫妇俩筹划着也要盖一幢同样的楼房。二十三日上午八点多钟,刘燕的表姐到刘燕家取一件机绣花样,看到刘燕家门窗紧闭,感到很奇怪,站在卧房的窗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扒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朝里一看,见到紧靠窗下的写字台抽屉被拉出,一些零碎物品乱七八糟散落在桌面上。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喊了旁边的邻居,一起推开了大门,接着便看到了不忍目睹的惨象。
顾海龙夫妇平时勤劳本分,生意门槛颇精,讲究和气生财,从不与人为加工价格发生争执。二十二日白天和晚上,没有人发现顾海龙一家及其周围有异常动向。
接下来,是现场勘查情况的重点汇报。参加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依次发了言,并讲述了自己对案情的判断及其依据,综合起来,有以下几个方面:
1、出入口。作案者到达现场后,或许是因为屋内有人未安睡,或许是周围有动静,在屋后菜地里作过停留。然后绕到厨房西侧矮窗下,用小刀轻削木栅栏,挤碎窗玻璃,拔掉插梢,钻进屋内。作案后拉开大门木栓,掩门而出。
2、作案人数。一人单独作案,外围现场和中心现场均未发现有第二个人的足迹。
3、身材身高。作案者脚穿横线条塑料泡沫底布鞋,从提取的十多枚足迹判断,此人身高在1。72—1。76CM,身材偏瘦。
4、年龄文化。“黑云杀手”四字虽然采用手指沾血涂抹,但由于手套浸血很多,笔划连贯,形状正常,没有伪装。从而可以根据书写水平和书写习惯,判断出作案者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文化程度在初中左右。
5、作案过程。作案者进屋后,戴上手套,从厨房间找到一把菜刀,拿在手中。然后越过中房,进了东间卧房,用菜刀撬开了衣橱门锁,并在橱内、抽屉里作了翻动。可能是因撬压、翻动声惊醒了死者,作案者用菜刀乱刀劈死了床上三人后,继续用菜刀撬开写字台抽屉,逐个翻动。最后用手指蘸着死者鲜血,在写字台桌面上写下“黑云杀手”四字,回到中间房,将菜刀丢在小桌上,拉开中间大门木栓,开门离去。作这样判断的依据,是撬压挂衣橱、五斗橱以及翻动橱内抽屉时,没有血迹反映,而撬压翻动写字台时,已是到处血迹斑斑。
6、案情性质。谋财害命,抢劫杀人。从作案者的作案过程,可以看出,作案者入室的原始目的是盗窃。理由是入室后首先是撬橱,并进行翻动。当声响惊醒了死者,乱刀砍去,由盗窃演变为抢劫杀人。法律规定,作案者在进行盗窃时被发现而杀人者,应定为抢劫杀人。
7、案发时间。从死者尸体尸僵尸斑形成的状况推测,死亡至尸检已有十二小时以上。从死者残留胃内容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在最后一次进食后的三小时左右。以这两项推测数据为基础,结合当时的气候、顾海龙夫妇的生活习惯,可以断定案发时间为二十二日夜十时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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