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名叫煤。不是煤镇,也不是煤城,就叫煤。到处都是这东西,堆积在屋门边被风吹成的沙堆里,作为油烟从烟囱里冒出来,粘到走路上班的人穿的工装裤上。我们一群人紧紧相跟,快速从他们身边经过,向火车站奔去。
“现在要快走,”艾玛说,“别说话,眼睛向下别乱看。”
我们立了个行之有效的规矩:避免跟普通人有不必要的目光接触,因为眼神接触可能会引发对话,对话引发问题,而异能儿童们发现,普通成年人提出的问题很难用一种不引来更多问题的方式回答。当然,如果说有什么会招致疑问,这可是一群看起来满身泥污的孩子,在战争时期独自外出旅行——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孩儿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只大个头儿的利爪猛禽——但镇上的人几乎都没注意我们。他们在晾衣绳间和酒馆门口蜿蜒的煤道上徘徊,像枯萎的花儿一样垂头丧气,目光轻扫向我们继而又移开。他们有其他要担心的事。
火车站太小了,小到令我好奇火车会不会费心停在这儿。唯一带顶的部分就只有售票柜台了,那是露天站台中央的一间小棚屋。小屋里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片从他鼻子上滑落。
艾玛连续急敲着窗子,把售票员吓醒了。“八张去伦敦的票!”她说,“我们今天下午必须到那儿。”
售票员透过玻璃盯着我们看。他把镜片摘下来擦拭干净又戴回去,只想确认一下自己没看错。我敢肯定我们看起来触目惊心:衣服上布满泥点,油腻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身上很可能还散发着恶臭。
“真抱歉,”售票员说,“火车满了。”
我看看四周:除了长凳上有几个人在打盹儿,车站空空的。
“这太荒谬了!”艾玛说,“马上把票卖给我们,不然我就向铁路当局举报你歧视儿童!”
要是我的话,可能会用更温和的方法应付这个售票员,但艾玛对妄自尊大的芝麻小官没耐心。
“就算有那样的法规,”售票员轻蔑地用鼻孔看着人,“也不适用于你们。现在正打仗呢,你们知道的,女王陛下的乡下有很多比小孩儿和动物更重要的东西等着运送呢!”他严厉地看了佩里格林女士一眼,“动物是无论如何也不准上火车的!”
一辆火车嘶嘶地进站,尖叫着停了下来。检票员从其中一扇窗子伸出脑袋喊道:“开往伦敦的八三〇号列车!所有人上车!”睡在车站长凳上的人们振作起精神,开始拖着脚穿过站台。
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推开我们朝窗口走去。他把钱推到售票员面前,换得了一张票,然后急忙向火车赶去。
“你说火车满了!”艾玛边说边重重连续敲着玻璃,“你不能那么做!”
“那位绅士买了一张头等厢的票,”售票员说,“现在离开吧,危害社会的小乞丐!到别处去找东西偷!”
贺瑞斯大步走到售票窗口。“被定义为乞丐的人,是不会带着大把现金的,”随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啪地摔在柜台上,“如果你卖的是头等厢的票,那我们买的就是头等厢!”
售票员直愣愣地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摞钱。其余人也瞠目结舌,纳闷贺瑞斯是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钱的。售票员边洗点着钞票边说:“呵唷,这都够买下整整一节头等车厢的座位了!”
“那就给我们一整节车厢!”贺瑞斯说,“那样你就能确定我们不会偷任何人的东西了。”
售票员脸红了,变得结巴起来:“好、好的先生——对不起,先生——还有我希望刚才的话对您来说只是个玩笑……”
“快把该死的票给我们,好让我们上火车!”
“马上,先生!”
而后售票员把一摞头等厢车票滑到我们跟前。“旅途愉快!”他说,“另外请别告诉别人我这样说过,先生女士们,但如果我是你们,我会把那只鸟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检票员不会喜欢它的,不管你们买的是不是头等厢车票。”
当我们手握车票大步流星离开柜台时,贺瑞斯像只孔雀一样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你究竟从哪儿弄到那些钱的?”艾玛问。
“房子被烧毁前,我从佩里格林女士梳妆台的抽屉里把那些钱抢救出来的,”贺瑞斯回答,“在我的外套里缝制了一个特别的口袋,把它们安全地保管在里面。”
“贺瑞斯,你是个天才!”布朗温说。
“一个真正的天才会把我们所有的钱就那样给出去吗?”伊诺克问,“我们真的需要一整节头等车厢吗?”
“不,”贺瑞斯说,“但让那个人看起来愚蠢感觉很好,不是吗?”
“我想的确是的。”伊诺克说。
“那是因为钱的真谛就是用来操纵别人,让他们对你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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