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失笑,放下书,身体往后靠了靠。
“赵夏立国四十六年,说是帝传三世,其不过两代而已。乱世既过,重典已收,重恩也该收了。赵夏其本身出自世家,岂有不知世家外戚尾大不掉的祸患?不过建明帝爱惜羽毛,要盛世宏景,难以对功臣故旧下手罢了。你就是他为后任帝王相中用于剜毒的那把刀。虽然还没有最终决定握刀的人,但不妨碍他先磨刀。”
长生才开了话头,橙兮已经站起来提起长剑走了出去,青瓷紫砂却都盘腿坐下来。
安鞅撇了下嘴,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早心里有数,心领神会的道:“姐是说,太子地位不保?”
长生道:“建明帝登基二十二年,立太子二十二载,这可是架在火上烤。敌众在暗,我孤在明,外有忠奸难测挑衅窜托,内有险恶谋算离间父子,加上太子生母——皇后已经逝世,再无人能居中圆转。太子日子如何能好过?”
长生摇了摇头,继续道:“疑心生暗鬼,不管是太子的惊惧还是建明帝的猜疑都该积累得差不多了,正是好时机呀,只要有一个人头脑发热,那就……”长生手指轻推一下,做个哗啦啦连盘崩溃的手势,“这发热之人八成就是太子,他不热人家都不答应。除非他确是那才智出众的天才之辈,否则,不光难窥上位,恐怕还会摔得极不光彩,青史留污。”
安鞅沉默一下,缓缓点头,同意姐姐的看法。太子的确艰难,兄弟窥视,父亲忌惮,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且当今太子,其人听闻性情还无比古怪,无心上进,没几个人看好他。不过废太子不是小事,太子真的会像姐姐所说,前景一片黯淡毫无希望?
见安鞅脸色沉重,长生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些你不用管,反正你就一把刀,还打磨着呢,没开始杀人之前,谁也没你安全。”
安鞅抓下她的手,似乎是不满她摸小狗般的举动,道:“太子前景无亮,诸皇子中谁能如愿?”
“这就要看皇帝跟士族外戚的博弈了,皇帝当然想挑个能干点狠心点的,士族只怕不乐意……”懒得翻资料擦看建明帝有些什么皇子,长生晃晃手指满不在乎的道,“这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做好刀的本分就够了。不管皇子太子,通通保持距离。虽说你是建明帝早打算将你磨锋利了送给儿子的吧,但一件礼物,我还没给装进包装盒它就自己跑到别人身边去了,要我我也不高兴……你的历史使命就是帮新君把逐渐腐烂尾大不掉的士族外戚一刀清了,杀它个血流成河,成就一代权臣形象,开出一片朗朗大道,最后捐躯平怨,盛世成也。”
说刀是好听的,贴切点说,就是一头恶犬,帮着主人把强盗都给咬死了,再用自己的尸体,去招安剩下不足为患的小盗,使其变成听话的良民。历史上这类的事情比比可见,不过,任谁也没有建明帝这样的深谋远虑,从这么早就开始驯养。
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对忠君大义没什么觉悟的安鞅寒了一下,龇牙咧嘴不服气的道:“他怎么肯定我就甘心做把刀子?”当他是傻的,不会反噬么?
长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自然有限制你的法子,你不做又能如何?”出身寒门,毫无背景,年少出名,尽完义务也不过才三、四十年华吧,看着不可一世,其实毫无厚度。得圣宠而登天,失圣宠而落地,想如何反噬?秀才造反?做白日梦么?
安鞅仔细想了一下,垮下肩膀,颓了。不过看他的表情,凑趣儿的多,不像真把这生死攸关的事放在心上了。
长生欣赏完安鞅鼓着脸郁闷的样子,不知想起什么,笑迷迷的道:“其实做这把刀,你这样没背景的寒门子弟还不是最好的人选。更妥善点,应该往后宫去找。”
这类事情一通具通,没什么男尊女尊差别,长生说起来毫无障碍。
“后宫中人若涉足政事,势必尽靠于帝,反噬之力比权臣还弱。不过,人才难得,恐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长生皱了下眉,似乎对此方女子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难说,不可能中找可能,眼光要好又不能太好,要真挑出了位亘古未见的奇女子,算他幸运更算他不幸。比权臣还不好收拾,万一弹压不住……哈哈哈哈……冒出一位女帝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那般情景,长生仰头一通狂笑。
众人皆是一头汗。
女人称帝?这不可能吧?紫砂不信的摇头,长生看着她,笑得有些邪气的道:“不信?紫砂有兴趣么?”听其蠢蠢欲动的语气,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将紫砂送进宫是验证一下般。
紫砂忙不迭的连连摇头,身上直发凉。
安鞅却突然脸色一沉。宫中有传言,今秋要进行仕女大选,果然的话,姐也在名单之中……
心中暗暗存下一份计较,安鞅不动声色,将跑远的话题拉回原道:“因为伯定兄出身士族,所以姐肯定他只能做一词臣?”
“此其一也。”长生漫道,却不仔细说了,只摇头浅笑:“状元,士族,世家,才华,品貌……鞅儿,你这位青年才俊风流名士的伯定兄,没准能尚一位公主呢。”
紫砂小眉又皱了起来,听小姐刚说,这皇家不是跟士族矛盾不可调和,一心算计么,怎么可能还尚公主与他?
安鞅赞同的点头。大有可能,而且一旦真招朱成为驸马,八成就是公主中风头最盛的昭华。
紫砂嘀咕道:“当公主的脾气可不好,那位朱公子有得受了。”
青瓷突然笑眯眯的道:“太子倒也不是真的彻底陷入死局毫无希望了,如果他能找到一位太子妃的话……”
长生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安鞅脸色顿时黑得跟炭似的。后知后觉的紫砂瞅着这三人的表情,反应过来,手指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道:“诶……诶……”
下面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安鞅看着灯下伸着懒腰神态倦倦的姐姐,心中想着今秋的仕女大选。果有其事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搅黄了它。就是不行,也得让姐姐不在其列。
看着灯火,安鞅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他的姐姐,无论如何,是绝不能踏进宫廷一步的。
——这孩子会少年白头的。
世上本无事
听到门房回报,安鞅匆匆披了件外袍,一脸疑惑的往门外走去。刚下朝,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他?待走到大门前抬眼一看,心中更诧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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