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恋者,不过两人的关系可能就是“艺术家与模特”的关系,这么说并非为其开脱。列奥纳多一处带有神秘意味的笔记增加了雅科博充当列奥纳多的模特的可能性。这处笔记出现在《大西洋抄本》的一页纸上,后来被他删掉。那页纸应该是写于1505年前后,他这样写道:“我画小基督的时候,你们将我打入监牢;如果现在我画出他的成年像,你们还会变本加厉地惩罚我。”这句话有些晦涩难懂,有可能那张小基督的画像是以雅科博为模特,这件事触犯了教会当局,因为雅科博被斥为同性恋者,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描绘“成年”基督的画像或雕塑上。现存惟一一幅列奥纳多的“小基督的画像”是《幼年的基督》的赤陶头像,大概作于15世纪70年代。小基督一头长发,眼睛向下望去,用乔瓦尼·保罗·洛马佐的话说,具有这样一种“气质”,“稚嫩的面孔之下似乎也隐现出老成”。难道这个基督就是以雅科博为原型吗?
另一个我觉得会是雅科博的形象出现在纽约皮尔庞特·摩根图书馆藏的一幅素描上。这幅素描出自韦罗基奥的作坊,被认为是韦罗基奥与列奥纳多共同创作的。画上是一个面目俊美的孩子,长着圆乎乎的脸蛋,一头浓密的小鬈发。他微微撅起小嘴,眼神倦怠,似乎显得闷闷不乐,给人一种傲慢之感。孩子将上半身的四分之三展现给观者。这幅作品中的孩子竟然与列奥纳多《天使报喜》中的圣母有着几分相似,令人不安地使同性恋爱与《幼年的基督》这种神圣主题联系起来。藏于柏林的一幅韦罗基奥作坊出品的素描可能画的是同一个人,该画也被归为列奥纳多的作品,一位图书馆馆长将列奥纳多的名字写在画的右下角。画上有洞,便于悬挂,也许是早期为福尔塔圭里建的纪念碑(建于1476年)上一个天使所画的习作。不管怎样,雅科博绝对适合为吉贝利纳大街的艺术家们做模特,如果真的发生了某些“邪恶的事情”,他似乎也不会拒绝。
“萨尔塔雷利事件”(4)
列奥纳多关于小基督的那句谜一般的话如果指的是“萨尔塔雷利事件”的话,那就证明这样一个事实:1476年那封举报信使列奥纳多在牢里呆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十分短暂,或许只不过是被“守夜官”逮捕和拘留,但应该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这使列奥纳多为逃狱而作的一些奇妙机械图增加了可信度。这些机械图出现在《大西洋抄本》中——一个弄断监狱铁条的机械装置,还有一个机械装置旁写着“从后面将狱门打开”,'166'它们作于1480年左右。这些装置是列奥纳多最早的发明,也许与1476年身陷囹圄的经历有关,这段经历在三十年之后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如他所说:“你们将我打入监牢。”列奥纳多还曾写道,自由是“大自然对人类最重要的馈赠”。他所经历的是是非非告诉世人:任何形式的禁锢(身体的、职业的、思维的,特别是感情的)对他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
“萨尔塔雷利事件”是第一个能证明起初呆在佛罗伦萨的列奥纳多具有同性恋倾向的事例,却不是惟一一个。还有一处神秘的备忘笔记值得注意,它出现在藏于乌菲奇美术馆的一张画满素描和图表的纸上。之所以称其神秘,是因为上面字迹模糊,难以辨认。素描中画有两个人的头像,其中一个可能是他的自画像。上面的字迹带有他早期明显的“公证人式的”字迹,满是龙飞凤舞的花体字,有的字似乎是随意涂写上的,或是试用新笔时留下的。列奥纳多在纸的顶端提到一个住在佛罗伦萨的年轻人菲奥拉万蒂·迪·多梅尼科。那段字迹十分潦草,左上角已被人涂抹过,几乎无法辨认。下面是让-保罗·里克特于19世纪80年代誊写的那段字:
Fioravanti di domenicho j'n' Firenze e co'm'pere
Amantissimo quante mio。。。。。。
里克特将其翻译成“佛罗伦萨的菲奥拉万蒂·迪·多梅尼科是我最爱的朋友,恰似我的(兄弟)”,最后“兄弟”这个词是对第二行最后模糊不清的字迹的猜测。在杰恩斯·蒂斯1913年对列奥纳多的专著里,他对这两行字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佛罗伦萨的菲奥拉万蒂·迪·多梅尼科似乎深爱着我,
他是处男,我也许会爱上他。
卡洛·佩德雷蒂更欣赏里克特的解读,却认为第二行“mio”后面的字只是“胡乱涂写,毫无实际意义”。将蒂斯声称读到的那两行小字都写出来着实有些困难,因而不能说这些字表明他就是同性恋,但可以肯定的是,列奥纳多对他“最爱”的菲奥拉万蒂确实有着十分暧昧的感情。按照当时的标准,他的名字是取自父亲的名字,这使我们根本无法了解他的身份。也许,他的表情被保存在列奥纳多的佛罗伦萨的素描簿里,但就像雅科博·萨尔塔雷利一样,他的身份扑朔迷离,他已不再是一张脸了,而成了某种“抽象的气氛”或是“令人颤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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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罗阿斯特罗(1)
现在我们该把列奥纳多手下最为神秘、最为迷人的一个人从尘封的历史中介绍给读者了,他就是托马索·迪·乔瓦尼·马西尼,更多人只知道他的化名——“索罗阿斯特罗”。安诺尼莫·加迪阿诺认为,他是列奥纳多在韦奇罗宫绘制《安加利之战》壁画时的助手之一,一些历史文献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上面记录了他在1505年4月和8月所获得的酬劳,还将他称作列奥纳多的“伙计”,司职“研磨颜料”。这里对他准确的提及,以及他颇为低下的地位,使大多数传记作家都以为:他在1505年是列奥纳多手下的一名学徒。实际上,他在15世纪90年代就已经在列奥纳多的门下了。约在1498年,一个米兰的无名氏写了一首诗献给列奥纳多,其中就提到了他(称他为“杰罗阿斯特罗”)。还有证据表明两人之间的交往可以追溯到第一佛罗伦萨时期。
托马索约于1462年出生在佩雷托拉村,村子位于佛罗伦萨与普拉托之间的平原地区。他1520年在罗马去世,葬于圣阿加塔·代·戈蒂教堂里,终年58岁。希皮奥内·阿米拉托1637年在佛罗伦萨出版的《杂文集》里对托马索的生平有过简短而又精彩的描写:
“索罗阿斯特罗”的真名是托马索·马西尼。他来自佩雷托拉村,该村距离佛罗伦萨一英里。他是一个花匠的儿子,但他却声称自己是“伟大的”洛伦佐的妹夫——贝尔纳多·卢切拉伊的私生子。后来他投到列奥纳多·达·芬奇门下,列奥纳多用“五倍子”为他做了一身衣服,他也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称作“五倍子”。列奥纳多后来去了米兰,“索罗阿斯特罗”也随之前往。他在米兰被称作“算命先生”,因为他自称精通魔幻之术。他随后又去了罗马,先是与阿尼奥洛城堡的总管乔瓦尼·卢切拉伊住在一起,后来又搬到葡萄牙大使维塞奥那里,最后是住到里多尔菲的家里。他精通采矿之道……他死时被葬在圣阿加塔教堂内,安眠于特雷西诺和乔瓦尼·拉斯卡利的坟墓之间。他的墓碑上刻着一个天使,天使手持火钳和铁锤,猛击一个死人的骷髅头,象征了他对“重生”的信念。不知为何,他竟不忍心杀死跳蚤。他追求时尚,喜欢穿亚麻服装。
这段文字中尽管也有含混不清之处,却使索罗阿斯特罗给人一种爱开玩笑、魔术师、工程师以及素食主义者的印象(列奥纳多也是有名的素食者)。那套“五倍子”衣服着实有些怪异,不过我们可以从描述化装舞会服装的笔记中窥见一斑,列奥纳多在笔记中描述了一件富有光泽的衣服,上面涂着松节油和胶水,还点缀着一些黑白两色粘米。但阿米拉托所说的并不是戏服,他的大意是:列奥纳多制作了这件不同寻常的有贴花装饰的衣服,也许是件披风,托马索是个古怪之人,常将这件衣服披在身上,因此获得这个绰号。
索罗阿斯特罗大概就是列奥纳多在1492-1493年间的帐簿上所称的“托马索大师”:
9月27日,星期四:托马索大师返回(米兰)。他整理自己的帐目,一直忙到2月倒数第二天……
11月的倒数第二天,我们计算核对帐目……托马索大师有9个月的工资没拿。他后来做了六个烛台。
如此看来,他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匠人,在列奥纳多米兰的作坊工作。他是个金属制造工,这与阿米拉托所说的他对采矿的兴趣联系了起来。在几乎与他同时代的威尼斯手稿(上面画着一些列奥纳多发明的机器摹本)中,他被称作是“铁匠”。1492-1493年,列奥纳多参与了一项浩大的工程,即铸造巨大雕塑——“斯福尔扎铜马”。冶金家托马索无疑也投身其中。他还参与了其他许多工程,不管是军事的、建筑的,还是飞行的。
索罗阿斯特罗具有多种面孔,很难界定他的身份。对列奥纳多来说,他是“托马索大师”;但对计算《安加利之战》壁画成本的会计师而言,他只不过是个“伙计”,或合成颜料的助手而已;他还可能是“仆人托马索”,曾在1504年为列奥纳多家里采购日常用品。如果他真是列奥纳多的仆人的话,我们可以在列奥纳多的《阿伦德尔抄本》中发现他的笔迹:字体工整,浑圆一体。
另一处对索罗阿斯特罗的第一手描述最近也浮出水面。那是一封维塞奥主教多姆·米格尔·达·席尔瓦的信,他出身名门,温文尔雅,是卡斯蒂廖内的《论侍臣》中的对话者之一。信上标明日期是1520年2月21日,是写给贝尔纳多儿子乔瓦尼·卢切拉伊的。(这证实了阿米拉托对索罗阿斯特罗描述的真实性,阿米拉托曾提到他与达·席尔瓦和卢切拉伊的密切关系。)写这封信之前某一段时间里,索罗阿斯特罗都一直住在卢切拉伊乡间的别墅,别墅名叫“夸拉西”,位于佛罗伦萨城外。达·席尔瓦在信中提及去卢切拉伊家里做客,他惊喜地发现“房间里东西的摆放方式似乎表明索罗阿斯特罗还住在那里,许多蒸煮罐里放着已煮干的面团,正在加热的罐子放得遍地都是”。这些“蒸煮罐”应该是专门用来盛装化学制品的容器,比如曲颈甑、蒸馏器。达·席尔瓦随后进一步解释:
索罗阿斯特罗现住在我家(在罗马),已经全权管理我家。我们有几间密室。在以前用作小教堂的一间宽敞的房间一角,我们隔出一间很不错的厨房(用作实验室)。我在那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过是拉拉风箱,然后倒出大量融化的铅而已。我们制造出能发出耀眼光芒的球体,上面画有奇特的人物形象,这些人脑袋上长着角,长着螃蟹腿,鼻子像对虾。我们还将旧壁炉改造成熔炉,外面用砖垒起,用于蒸馏,分离物质中的元素。我们从一只大海怪身上提取了一种永不熄灭的火焰。房间中央摆着一只大桌子,上面横七竖八地堆着各种瓶瓶罐罐、浆糊、黏土、希腊沥青、朱砂、被绞死的人的牙齿和植物的根部。有一个硫磺制成的柱基,表面用机床打磨得光滑可鉴,上面置有一个黄琥珀制成的容器,里面装着一条蛇,那蛇竟长着四条腿,实属罕见。索罗阿斯特罗认定是某个狮身鹰首兽将这蛇从利比亚带走,飞来扔到马莫洛桥上。索罗阿斯特罗就是在那座桥上发现了那条蛇,并将其驯服。房间四周的墙壁上画着奇形怪状的面孔,墙上还贴着大大小小素描,其中一幅素描是一只猴子正在向一群老鼠讲故事,老鼠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此外还画着许多其他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索罗阿斯特罗(2)
这段生动的描述给读者呈现了一个多面的索罗阿斯特罗:一个能蒸馏和浓缩出奇特液体的炼金术士;拥有奇特的爬行动物的主人;一个艺术家,在罗马的实验室里画出奇形怪状的脸和会讲人话的动物;他滑稽风趣,善于讲民间故事,是个列奥纳多·达·芬奇式的传奇人物。他对炼金术和化学(这两个领域在当时本质上基本相同,只是终极目的大不相同)表现出的兴趣与他的冶金工作不无关系。列奥纳多曾在15世纪80年代末开过一份配方,我很想把这个配方算作是索罗阿斯特罗开的。配方的题目是“致命的烟雾”,写在一张跟海战有关的纸上,配方成分如下:
混有硫磺和雄黄的砒霜
药用玫瑰水
蟾蜍,即旱蟾蜍身上的毒液
疯狗的口水
山茱萸煮出的汁
塔兰托毒蜘蛛
在我看来,这完全就是索罗阿斯特罗的配方,读来宛如一首小诗。
在米格尔·达·席尔瓦写下这封信几个月之后,索罗阿斯特罗去世了。他在圣阿加塔教堂的墓碑上写着:“索罗阿斯特罗·马西尼,诚实正直,与人为善,慷慨大方。他是个真正的哲学家,把目光投向大自然的黑暗,造福自然,令人肃然起敬。”
索罗阿斯特罗后来仍然出现在人们的记忆中。喜剧小说家安东·弗朗切斯科·格拉齐尼(笔名是“太阳鱼”)在他小说集《晚宴》中塑造了一个名叫“索罗阿斯特罗”的疯狂魔术家。格拉齐尼1503年出生于佛罗伦萨,他写《晚宴》的时间是16世纪中期。小说中那个魔术家有可能是以真实的索罗阿斯特罗为原型,但整个形象塑造得太过随意,好像写的是另一个人。格拉齐尼塑造的索罗阿斯特罗是连环漫画里的魔术师,是一个模式化的形象。书中是这样描述他的外表的:“他个子高挑,体型匀称,皮肤发黄,表情傲慢,趾高气扬,蓄着浓密的黑色胡须,从未加以梳理。”不知他的这番描绘是否与真实的托马索·马西尼相符。
研究列奥纳多的学者一直都不重视托马索这个人,认为他虽然别具一格,但似乎无足轻重,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随从而已。早期对他的描述都带有故事的成分,不管是阿米拉托对他的简介,还是格拉齐尼的小说,即使达·席尔瓦的信是对他的真实报道,但席尔瓦肯定也在其中添枝加叶来让乔瓦尼·卢切拉伊开心。列奥纳多对他的描述却大为不同:托马索造过烛台,磨过颜料,买过食品,补充了许多极为真实的细节。此外我们还要注意他与列奥纳多之间的关系。据阿米拉托记载,他在列奥纳多1482年离开佛罗伦萨之前就已经与列奥纳多“合伙”;他跟随列奥纳多去了米兰,90年代早期有人见过他出现在列奥纳多的作坊里;1505年他重回佛罗伦萨,为《安加利之战》壁画混制颜料。两人交往的时间跨越了25年(其间可能有时分开)。两人还可能在1513-1516年间一起呆在罗马。托马索也许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他绝对不是傻瓜。他在罗马的保护者和主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乔瓦尼·卢切拉伊、达·席尔瓦和乔万·巴蒂斯塔·里多尔菲。
阿米拉托所谓的托马索与列奥纳多“合伙”,意指他以学徒或助手的身份加入列奥纳多的作坊。他也许在1478年取代了保罗·迪·列奥纳多的位置,当时保罗因“邪恶的”行为而被逐出佛罗伦萨。托马索当时应该已经年满16岁,这个佩雷托拉的园丁之子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根据阿米拉托的说法,托马索宣称贝尔纳多·卢切拉伊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可能是索罗阿斯特罗的玩笑话,不过更有可能是阿米拉托的误解,因为只有他一人提过此事。(托马索出生时卢切拉伊只有13岁,他那时不大可能已经为人之父,但并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性。)托马索更可能是贝尔纳多·卢切拉伊的门徒,正如他后来成为卢切拉伊的儿子乔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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