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放心,你说我听,真要被人知道,背后议论世子的罪名咱们都逃不掉,也幸好酒楼没人,说说倒才没什么。而且,我家里长辈在晋王府里当差,有保护伞,真出了事,能压下来。”
胡存勖一阵安慰,老人这才放下心来。
能在人家地盘编排人家,而且还是在晋地说大宋远近闻名的横行无忌大纨绔的故事,这比起青天老爷备棺上谏皇上的壮烈也差不到哪去,人生能有几回?老人便也来了兴致,装模作样地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向空无一人的四方致意,酒楼内却寂静无声,好一个冷冷清清。
装尽了风流的老人脏袖大摆,端坐在小凳上,伸手抓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桌面,朗声道:
“话说咱们这位胡小王爷年少轻狂,任侠放荡,最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客官应该知道,咱们三晋胡家军里有五位智勇双全的大将军,号称‘五虎上将’,分别是‘神骥将军’穆军山、‘奔狼将军’毛周杰、‘虎威将军’赵若海、‘吞蟒将军’胡贵以及‘乘龙将军’关山印,其中‘吞蟒将军’胡贵乃是晋王殿下的弟弟,也就是晋王世子的叔叔。”
老人又是一拿一放,惊堂木再次猛然敲桌,气势十足,颇有些点兵点将的大帅风范,老人痛心疾首道:“古话说得好啊,‘女要富养,儿要穷养’,晋王世子生下来便安逸在晋王殿下戎马半生打下来的功劳簿上,哪里吃过半点人世间的苦?就算是生性温良恭俭让,这种环境下,也势必会变成无赖子弟!老朽听说啊,在那座晋王府里,世子殿下就连吃饭也要别人喂着!”
听到这,杨璇姬冷冰冰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一双美眸看向对面的胡存勖,眼神中似有调侃嘲讽,胡存勖则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心里直呼冤枉。
老掌柜见少女表情变化,那公子哥也嘴角上扬,还以为是俩位客官听得满意,心下得意至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碗酒,一口干完,舔舔嘴唇,这才悠悠然放下酒碗,继续道:
“话说这‘吞蟒将军’胡贵大人,作为世子殿下的亲叔叔,见胡小王爷有时闹得太不像话,便跟晋王殿下说‘你这个儿子实在顽劣,不守规矩,没大没小的,需多多管教’,晋王殿下对世子的管教便严厉了些。正所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胡桂大将军出言相劝乃是发自真心的关切,胡小王爷不领情,反而心里痛恨胡贵将军到了极点。”
“嘿!你还真别说!胡小王爷读书不行,想些整人手段却是行里高手!胡小王爷想了个诡计,有一天胡贵将军偶遇小王爷,小王爷马上把嘴一歪,将军赶忙问咋了,小王爷答中风了。叔叔一看侄子这样,自然担心焦虑,马上向晋王殿下报告说世子中风了,你快找人为侄子治病。晋王过来以后,小王爷马上恢复正常。晋王奇怪,问儿子:‘你叔不是说你中风了吗?’。”
“小王爷马上回答:‘中风?谁说我中风了,没有啊,谁说的?’,接着又说了句:‘爹,我猜肯定是因为我叔不喜欢我,见我就烦,所以才编造说我中风的!’从此以后,晋王殿下对胡贵将军的告状便将信将疑,胡小王爷成功用计了却心头大患。”
老人讲完一则故事,正心满意足,却听年轻公子高声问道:“老头儿,从哪听来的?”
老人一愣,迟疑道:“老朽在中原时碰到过一位晋地游学士子,是他亲口说的,真人真事,童叟无欺!”
杨璇姬脸上终于绽放出压制不住的笑靥,
胡存勖却火冒三丈,气得不轻,强撑着风轻云淡的姿态,沉声道:“都是假的,以后不要再说了!”声罢,端起酒碗就咕嘟咕嘟地喝见了底。
老掌柜见年轻公子突然怒发冲冠,只觉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问多想,喏了声,便往堂后去了。
酒楼上下又恢复了宁静。
“未曾想胡小王爷当真是将门虎子,有勇有谋。”
杨璇姬嘲笑道。
被狠狠冤枉讽刺了一回的胡存勖似乎根本不介意杨璇姬含沙射影的诛心言语,平静道:“把酒喝了,我就告诉你杨家灭门的真相。”
“真的?”
胡存勖嗯了一声。
犹豫片刻,杨璇姬最终倒了碗小白干,端起便喝了口,只觉满口辛辣,眉头紧皱,强笑道:“喝过了。”
胡存勖想了想,缓缓说道:“最少一碗。”
说罢,胡存勖也懒得再跟女子计较酒水斤两,自顾自喝着酒。这让杨璇姬没了机会讨价还价,只得忍下内心的讨厌,小心翼翼端起酒碗,每小啜几口就要打量半会酷似清水的白酒。
晋王世子胡存勖见识过数不清的美人,也请过许多美人喝酒,自然也就见过不少美人喝酒的姿态,却唯独没有见过此时面前这幅美人饮酒图,为弄清楚家族惨案背后真相而小鸡啄米般饮酒,竟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揪心。
灭门真相?
胡存勖嘴角微挑,不就是杨家老祖宗站错了队,没料到二十三年权柄无双的老首辅突然逝世,然后顺理成章地遭到了反对老首辅的陈党反扑?这妮子难道还以为是皇帝发癫才找杨家的麻烦不成?
一碗酒,本就不多,小口抿了十几次后,杨璇姬终于拧着眉头饮尽碗中酒。
她喝得痛苦,虽就一碗,却已是微醺,口齿不清地呢喃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真相就是:”
胡存勖笑眼看着两颊酡红的醉酒美人,一字一句说道:
“和你知道的一样,另外,之所以知道你的本名,纯粹是因为我叮嘱过暗谍,近期查得的入晋美人来历要给我备一份文案,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酒里有我下的蒙汗药。”
杨璇姬闻言,全身一个激灵,想要起身,只觉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骂道:“你!你卑鄙!”
话音刚落,酒劲药效一同上头,杨璇姬已经睡了过去。
胡存勖笑着站起,把袖中装蒙汗药的小纸袋抖落,双臂一环,将杨璇姬扛到肩头,向门口走去,嘴上则招呼着酒楼外的甲士们收拾楼里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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