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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二姐指的是老大、老二两位妓女。万人迷,曾是都统的一个丫鬟,和仆人私通后被赶了出来,无路可走,投身石头胡同的妓院,因其长相出众,又有过大户人家的历练,举手投足,都有着那么一种与众不同的范儿,便渐渐有了名声,京城阔少争先恐后地来看她、泡她,内务府的一位郎中为了她,还倾家荡产。所以,人们给她起了这个万人迷的外号,可谓人见人爱。传说,她人在八大胡同,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都统府里那位初恋情人,她在接客的时候,曾经得到过四块金石,还偷偷地把其中一块给了都统府里的那个仆人。只是那个仆人不争气,没有足够的力量让万人迷演出一场红拂月夜私奔的好戏。

庚子之后,南方班大量进驻八大胡同,据说那时有名者由谢珊珊和苏宝宝两位挂帅。听听这名字,珊珊和宝宝,与二凤、三凤、大姐、二姐、万人迷相比,就透着不一样的劲儿,南国气息扑面而来,一股绵软的劲头让许多北京男人香酥了骨头。两位都是色艺双全,体态玲珑,肤色姣好,自然备受宠爱。谢珊珊是江苏人氏,苏宝宝是上海浦东人氏,当时各有王公贝子的追逐,事情闹大了,前者曾经受到过御史张元奇的奏参,而后者苏宝宝笼络上的是庆王府里庆二爷,倒一直逍遥自在,让自己跟着八大胡同一道出名。

不过,即使当初何等风流风光,现在,谁还记得住这些人的名字呢?人们记住的,还是苏三、陈圆圆、小凤仙和赛金花。其中,赛金花是最重要的主角之一,说她是这四大名妓的头牌,也许并不为过。

这样来说赛金花,是因为没有一个名妓能够比得上她身世浮沉、命运跌宕,她和前清状元郎洪钧的关系,和八国联军中德军元帅瓦德西的传闻,以及她和德国公使克林德夫人的传奇,都有着八大胡同里其他任何一位名妓没有的魅力。人们对她的好奇乃至关注,便是自然而然的,她的声名超越风月场上而荡漾在政治历史之中,便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于是,无论民间的传说,还是文人的创作,赛金花都是取之不尽的素材和蓝本。早在1899年,也就是庚子之前,尚没有传说中的赛金花与瓦德西之染时,就有清末名士樊增祥写的《前彩云曲》和《后彩云曲》(显然是模仿吴梅村写陈圆圆的《圆圆曲》)。之后又有曾朴的《孽海花》和张春帆的《九尾龟》。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抗战时期,夏衍先生和熊佛西先生先后又都写作了同名话剧《赛金花》。建国以后,以赛金花为主角的各种著作,又有包括国内著名小说家张弦和海外作家赵淑侠所写的小说和传记等多种。可以说,在中国众多的名妓中,没有一位能够赶得上赛金花,如此受到人们的青睐、关注和研究,她已经日渐成为了一种显学。

我们也就不会奇怪,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为什么江青非要和王莹争着主演夏衍的那部话剧《赛金花》不可。以致波澜延续到了文化大革命之中,王莹因此而遭到江青的迫害,入狱,最后死在狱中。

八大胡同中四大名妓的头牌是谁(2)

于是,赛金花便不再仅仅是赛金花本人,更不仅仅是八大胡同里人们惯常见到的形象,在那种妓院的翠暖红酣、玉笑珠香中舒展自己的腰身,她便不再是欲的高潮,性的迷谷,色的诱惑,或妖姬的化身,她成为了一面多棱镜,照见了她自己的身影,也照见了当时的政治与历史。按照美籍华人学者王德威的解读,这叫做“身体政治”,或曰“情色政治”。他说:“我们还能够找出比赛金花更为奇诡的情色政治范例吗?义和团之乱中,盛传赛金花与德国元帅瓦德西伯爵有染,使她名噪一时。按照这一神话,她的这段露水姻缘使千百万中国百姓幸免于八国联军的劫掠。一名妓女淫荡的身体,成为救赎中国的法宝。这桩传奇对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化与政治有深远的影响,甚至及于文化大革命。”

正是因为赛金花有着如此的魅力和多义性,坊间有着这样多种版本的流行,人们很希望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赛金花本人又是怎么样说的。据说,最早蠢蠢欲动追根究底的人有很多,真正实践的第一人,则是北平中法大学的法文教授陈伯平先生。他的父亲陈壁在清末做过御史,和赛金花相识,给了他采访和写作的便利,当时他看到有北京的小报记者采写晚境中赛金花的消息,便想为赛金花写一本法文的传记。这个消息被当时北京大学的教授兼诗人刘半农先生知道了,觉得这样的赛金花传记怎么能够先让法国人知道,怎么也应该先让中国人知道才行,便找到他的学生商鸿逵,让他和自己一起抢在陈伯平先生之前,先写成赛金花中文版的传记。刘半农先生认为,在晚清史上,赛金花是和慈禧太后相对的重要人物,他说“赛金花和叶赫那拉可谓一朝一野相对立”。这是刘半农先生的高明之处。

刘半农先生对商鸿逵定下原则:这本传记一定要避开演义,采取赛金花口述、他和商鸿逵笔录的形式,强化它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于是,刘半农一方面与当时琉璃厂海王的“星云堂”书店谈妥,由“星云堂”负责出书,先支付五百元的前期投入,主要用作支付请赛金花吃饭的饭钱和赠送赛金花的采访费用(那时赛金花的生活已经潦倒);另一方面,刘半农找到郑颖孙先生,请他出面约请赛金花接受他们的采访,因为郑颖孙先生是当时的古琴专家,以前和赛金花认识,有面子可讲。最后说好了,每周两个半天,怕赛金花睡懒觉,早晨醒得晚,都定在下午,汽车接送,每晚备有晚餐,采访地点在郑颖孙先生家,他家在东城隆福寺西口附近。一共谈了###个半天,采访算是完成了。不幸的是刘半农不久病逝(刘半农对赛金花有知遇之恩,刘去世时,据说她送了一副挽联:“君是帝旁星宿,下扫浊世秕糠,又腾身骑龙云汉;侬身江上琵琶,还惹后人涕泪,谨拜司马文章。”尽管我不大相信这真的是出自赛金花的手笔,但相信她的那一份心情),年轻的学生商鸿逵不知如何处理这样一部重要的传记,书迟迟没写出来,而欠下“星云堂”那五百元,人家追在他屁股后面不住地催讨。当时学界思想保守,为一个妓女作传,似乎有辱斯文,商鸿逵只好请示胡适先生,胡适让他实话实说,就照谈话写来,按照现在的话,就是“口述实录”。于是,商鸿逵按照刘半农生前定下的提纲,写了出来,书名叫做《赛金花本事》。当时,书出来,只卖出了两千本。谁也没有想到,这之后半个多世纪的时光里,这本《赛金花本事》一版再版,海内海外开花,已经不知道卖出多少了。

这是1932年到1934年的事情。当时的赛金花已经潦倒,早不住在八大胡同,而住进了天桥附近的居仁里胡同破败的房子里。想想每个下午她一个人从居仁里出来,跑到隆福寺西口,几乎是从南城穿到北城,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路过前门,和八大胡同擦肩而过的时候,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如今,只能够揣测,谁也弄不清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想的。遥远的岁月,像是毛玻璃遮挡着的天空,变得模糊而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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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中四大名妓的头牌是谁(3)

幸亏赛金花在这时候亲口说出了自己的故事。因为两年之后,也就是1936年的冬天,她就悲惨地死在居仁里这间破败的房子里了,无论前人与后人怎么评说,她都再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了。

在世间所有有关赛金花的书籍中,这本《赛金花本事》,虽有赛金花自己的一些遮掩或改写,毕竟是最直观真实而翔实的写照。尤其是对照一些肆意演义的小说,比如《孽海花》和《九尾龟》,会看出更多的意思来,让我们在感慨唏嘘之余,也会沉思。不过,这是后话,容当后叙。

吃状元饭的赛金花和状元洪钧关系(1)

按照赛金花自己的说法,她本姓赵,原籍徽州,“因闹长毛。我们徽州很受蹂躏,家人四散奔逃了,父亲只身跑到苏州找我祖父。那时,我祖父正在苏州和一个叫朱胡子的合伙开当铺。”

关于赛金花的年龄,一直众说不一,但根据这本自传,她的父亲就是在苏州成的亲,住在苏州周家巷,母亲是苏州人,姓潘,容貌很美,生下了她,自然也就有了母亲的遗传。赛金花说自己生于同治末年,即1874年。

《孽海花》中称她傅彩云,也并非虚构,她确实叫过这个名字。彩云是她小时候的乳名,姓傅却是她跌入娼门之后假冒的,为了体面,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姓氏。但不取别的姓氏,单取一个傅字,在她也是有心思在里面的,“傅”和“富”同音,取一个“富贵有财之意”。后来,嫁给了洪钧后,洪钧觉得傅彩云这名字太俗,为她特意改名为“梦鸾”,有些文绉绉的。洪钧死后,离开洪家,她自己把名字改成“梦兰”,取“梦鸾”的谐音,她似乎特别爱取谐音为自己命名,走通俗化的老路。

赛金花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光绪二十四年的事情了,即1898年,她那时已经从上海到天津,在江岔胡同租了一所房子,开了一家妓院。那时,天津的江岔胡同和北京的八大胡同一样,也是属于红灯区,妓院丛生,歌馆楼台相望,灯火万家,鞭丝帽影,纸醉金迷。可谓天津卫历史的一块重地。江岔胡同就在现在天津东北角有名的大胡同附近,临近海河边,可惜,前几年已经被拆,找不到踪影了。那时,赛金花从南方接来五位姑娘,把妓院开了张,她自己也出来酬客,好多人知道她曾经是状元夫人,还曾经逛过欧洲,慕名而来捧场的人很多,生意很是红火。她把妓院取名为“金花班”,自己取名为“赛金花”。我猜想,之所以有一个“赛”字的姓氏,是想说她自己赛过金花班中所有的名花奇葩吧。这很符合她外向而争强好胜的性格。

妓女的名字,和作家起笔名一样,纵有别一番意思在内含着,也一般不可当真,因为那内含着的一点儿意思,很可能就如嘴里含着的话梅一样,很快就没有了滋味儿而被吐了出来。但是,在她曾经有过的许多名字中,这个赛金花,因挟风驰恃雷一般带着日后不同凡响的一段传奇,便让人叫着格外的响亮和顺口,也就习惯成自然,成为了八大胡同的一张最醒目的名片。

在赛金花的经历中,她和前清状元郎洪钧的姻缘,是她人生前半截最重要最辉煌的一段。也是《孽海花》中大肆渲染的一段。

赛金花坦率地承认在认识洪钧之前,自己已经是个妓女了。但她强调那时自己只是清倌。她13岁,在一个叫金云仙的妓女带领下,第一次当了清倌,到苏州河上的花船“出条子”,即出面迎客。那一晚,她和金云仙一连串了十几只花船,初出茅庐,收获不菲。她说:“当时每一个清倌的条子是给四块银元,这次金云仙借着我,凭空赚了好几十元。”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清倌,清倌是专指未开怀的少女,只陪客,不留宿。妓女只有到了16岁以上才可开怀接客。那时的嫖客要求和其同房,得花大价钱,方可尝鲜,拿到初夜权。当嫖客把钱掏干净走后,老鸨要妓女烧纸,意思是丈夫已死,为其烧纸送终,然后妓女再去接别的客人,可以无牵无挂了。有了这番经历之后的妓女,便叫做浑倌(也有叫红倌的),和清倌相对应,对仗句一般,矗立在这样一些女人的人生两极。

这样说,赛金花也就是指自己在遇到洪钧之前尚未开过怀。她一再强调自己那时只在花船上陪客而已,唱唱小曲、昆腔。她特别形容这种花船:“这时候,苏州花船很多,都在仓桥一带,往来于闾门虎丘之间。这种船都是双开门的,四面有玻璃窗,外边周围带栏杆,彩绘很精致,船里也够宽敞,能摆下两桌筵席。一切布置讲究极了,挂着许多华灯,还有用茉莉花插成的花篮,桌椅全是红木和花梨嵌大理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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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状元饭的赛金花和状元洪钧关系(2)

她同时还详细介绍了花船上的种种规矩,比如花船上自己带姑娘的,叫“坐舱姑娘”;花船上不带姑娘的,叫“清船”。再比如,叫条子的规矩是谁叫的谁出钱,姑娘就坐在谁身边;姑娘陪客可以喝茶、吃水果点心,但不准喝酒;姑娘离船时候,要把给的条子钱里的一块钱压在茶盘下面,是给下人的分成,叫做“坐舱钱”。“等下人来收拾桌子时,把钱拿起来向船板上一丢,当啷一声,便喊‘某小姐赏’,外面就齐声大嚷着‘谢谢’,语音颇为动听。”

在赛金花的晚年,她如此绘声绘色地描写着自己少女时代花船上的清倌往事,记忆如此深刻,可见她对已经逝去的那段岁月的留恋和怀念。那也许是她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虽然堕入花船,却尚未卖身,而且,正是在那时候她遇见了洪钧,她自己还非常志得意满地说:“我们苏州有一种食品,叫做‘状元饭’,就是用红苋加猪油拌饭。我小时最爱吃这个,有人便说我:‘将来必定要嫁状元。’后来果然嫁了洪先生,这也是前生注定的姻缘吧。”这简直就像传统故事中的才子佳人一相逢,便胜似人间无数的情境。那样的日子,简直被她描述得诗情画意,有些像是浪漫的童话了。

我一直觉得,这是赛金花晚年幻化出的镜像。记忆有时是不可靠的,能够骗人的,尤其是自己骗自己。她无形中筛下了别的一些她不愿意记起的东西。

其实,赛金花和洪钧相逢,并不是在花船上,而是在洪钧的家中,赛金花自己说那时候:“洪先生的家在苏州城北张家港,他不常出门,都是把我叫到他的府上。”她去洪钧的府上,陪他玩一种叫做“打黄河阵图”的牌,输赢很大,她只是在一旁陪着,一天都不能够离开,那劲头犹如热恋。赛金花说:“洪先生一天不见我便想我。”这话,我信洪钧说过,我以为这并不是赛金花自己幻化出来的热恋。

我是觉得,赛金花把自己和洪钧说得都有些清白而高雅,轻飘飘的了。按照清倌的规矩,应该是只在花船上陪客,一般不会登门入府的。况且,当时洪钧的母亲去世,他正在服丧。按理说,服丧期间,是不可以行男女之事的,更何况召妓进门,侍奉自己。这样做,漫说是京城高官、一代名士了,就是一般人,也是有碍封建伦理的。因此,无论赛金花,还是洪钧,都难以逃脱干净。

赛金花说:“洪先生一天不见我便想我。”这说明赛金花自有其迷人之处,要不,不会把洪钧迷得一天不见都要想。但现在看照片,真的看不出赛金花有什么迷人之处,小脚,小个儿,小眼,小嘴,可以说,一点儿都说不上漂亮。也许,现在和那时的审美标准不一样。

在几乎所有关于赛金花的传记或传奇书中,都难以找到对赛金花美貌的描写。只有《孽海花》里有这样一段,说她是:“不长不短,不肥不瘦,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似曾相识,莫道无情,正是说不尽的体态风流,风姿绰约。”也看不大出她到底哪里漂亮迷人,因为所有明清话本中对女人都是这样的描写,一律都是这些陈词滥调,说赛金花这样,说别人也是这样,没有一点儿具体而特别的地方。

洪钧服孝期满,那一年,即1889年的正月十四,洪钧把赛金花迎娶进门,正儿八经地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婚礼。那时赛金花还不到15岁,洪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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