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土地不敢违逆鬼王之意,随即从属下阴兵中挑出几个办事精细的护送八人魂魄返回婺州。灵钏亦告别土地重回第一殿外找来崔判,让查滕氏僮仆魂魄何在。只因不知名姓,折腾几个时辰,才由婺州土地经由天下土地口口相传,得知那枉死之人名为黄三,年止十四岁,已于昨夜去到枉死城里去了。灵钏还想将其一并带走,却被崔判伸手拦下,对其说道:“这世人皆有一死,如果每一个都要救,姑娘又置天庭法度何在。姑娘若觉有愧于人,平时多积些功德便好,若真来世遇上,他向姑娘寻仇,姑娘记着今日因果,让他两次也就是了,又何必耿耿于怀。”一席话说的灵钏无言以对,既然救人无门,便只好遗憾作罢,然后告别崔判,招鬼车返回扬州去了。
从生门回到人间,婺州已是戌时,华灯初上。灵钏先招土地,说明沂州阴兵送来阴魂之事,然后又问八人尸身何在,土地告知就在府衙后堂,准备不日安葬。于是土地亲自带路,帮助灵钏将八人尸身盗出,还回九背山上,于村中央摆成一排。灵钏先以木灵珠中柳枝甘露之力将八人尸身复原如生,然后再问土地幸存幼童何在,不知为何跟着幼童的灵蝶竟不知所踪。土地回道,先前有武义县尉配合缉盗,见叶氏幼童可怜,自己又只有一女,遂向刺史请示要将幼童带回自家抚养。刺史李忠敏恩准,如今二人都在武义县境内。此外那县尉阳气极盛,故而阴兵附身的灵蝶不敢靠近。于是灵钏便让土地带路,以地行术来到武义县尉家中,见幼童早已熟睡,卧在床上面有泪痕,而县尉夫妇则在内室谈论白天之事并未察觉,于是灵钏上前将孩子轻轻抱起,和土地一起返回幼童爹娘尸身处,专等沂州阴兵将八人魂魄送还到此。
一个时辰之后,九背山上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八人魂魄在沂州阴兵护送之下回到村中。几个幽魂见尸身完好幼子熟睡,皆发出鬼泣之声。灵钏不及解释,随手以灵犀一指的法术,将魂魄打回各自躯体之中,又取金丹让土地给其和水喂下,折腾半天,众人才各自吐出一口怨气,悠悠醒转。只见幼童父母将孩子抱在怀里又哭又笑,也将孩子从梦中惊醒,家人相见分外感伤。
既令九背山上无辜村民复生,想到此处不宜再留,于是灵钏施法,将这班村民御风送到百里之外太白山上胡愔住处附近,对其细说九人来历,只隐去土地通传消息,引括州悍匪来到婺州一事。胡愔不想几天不见,灵钏便去做了起死回生的大事,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能点头应允,将九人留在山上,一起结庐比邻而居,并答应传众人采药炮制之法留作帮手。
安置几个村民之后,灵钏又回武义县尉家中,留些银钱作为谢礼,并趁其睡下,以镜花水月之术将其叫醒,使其看到叶姓幼子与起死回生的父母团聚的幻象,同时灵钏化成九天玄女模样,先谢县尉心善,又说八人复生之事。第二日,武义县尉果然看到灵钏所留银钱谢礼,又听到消息,说州府后堂停放的八位九背山村民尸身被盗,官府正在追查下落。武义县尉这才知昨夜梦中所见非虚,对天拜了几拜,便按灵钏临走时吩咐一生对此事守口如瓶。
处理完这些村民复生之事,灵钏放心不下虞氏商队,便招灵蝶通传消息。果然白天回到滕家,便有滕家子弟怀疑这班悍匪乃是虞氏勾结表演的双簧,否则少阳立武两兄弟要给滕家献宝,为何那班悍匪远在外郡都能提前得到消息赶来婺州生事。更有屑小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些悍匪这次只为取宝,若是专为害人,只怕滕家上下早被赶尽杀绝。一席话听得虞少阳愤气填胸,却又偏偏不能开口辩白。如今身为一派掌门,若对这些毫无根据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都予以回应,则无论说对说错,都只会得到最坏的结果,既份,又显器窄。但若一拍香案,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却又是意气用事,非解决之道。正在踌躇之际,忽有白衣少女穿堂入室,边走边说:“想不到堂堂婺州滕氏,诗书世家文圣门生,也能说出这等市井荒唐之言。”滕氏三子本来并未发话,任由旁支偏房上前质询,如今听到灵钏之言,一个个再也按捺不住,便有子侄上前拦阻。却不料灵钏如若无形无骨,竟化轻烟穿过众人继续向前脚步不停。滕氏众人如今真遇神仙,这才知道口无遮拦惹下大祸,灵钏却不急不躁冷笑连连,直走到滕氏当家滕遂之前,先以唐朝人并未见过的礼数道个万福,然后对着锦盒随手一招,那锦盒竟自己打开,里面两片残盏飞将出来,轻轻落到灵钏手上。只听灵钏又道:“本座只因念你滕氏一门英杰,可为万世楷模,又有虞氏真心来求,遂将神器赐予你家,保佑你等常服甘露益寿延年。却不料如今见之不过尔尔。你家失却宝物,不去问问自家护院保镖,却来怀疑笑脸送礼之人,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本座堂堂神仙也去与盗匪勾结不成。”话到此处,已是丝毫不留情面,只说得滕氏上下面红耳赤羞于开口。
一旁虞少阳此刻气已全消,自知岱山岛上遇到的九天玄女化身而来是为自己和虞氏撑腰,所以知道灵钏必不会真心为难滕氏,以使两家失了和气反目成仇。于是离座上前,为滕氏辩白道:“仙姑莫恼,此事既由少阳而起,亦该由少阳一力承担。滕家兄弟所发质疑也不是全无道理,还请仙姑明鉴。”灵钏见少阳不该说话时出来说话,顿时怼了回去,骂道:“你一介凡人被人质疑也倒罢了。本座堂堂神女,岂容这等小人污蔑玷辱。这五龙盏,你家既然德不配位,不要也罢。”说完将手中残盏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碎瓷乱溅,虞、滕两家上下皆大惊失色,却无一人敢发一言。
却不想地上碎瓷突然逐渐聚拢,连飞溅到远处的也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自行移动赶来聚成一堆,然后从中升起一青一黄两道轻烟,互相缠绕,升到两尺高处,烟雾中逐渐露出两条龙形,摇头摆尾扶摇直上。就在滕、虞两家几十人目瞪口呆之时,那青黄二龙又突然转身向下钻入碎瓷堆中,烟雾裹挟瓷片快速旋转升腾,不久落回灵钏手上又化为先前形器,彷如全新。灵钏见状亦觉意外,不过却可就坡下驴,佯作息怒停瞋道:“既然青黄二龙不肯舍弃阁老而去,我便看在阁老面上,饶你滕家一次,若你等再有不肖子孙敢对本座不敬,到时莫怪天谴无情。”说完右手抬起握拳,同时屋外一道雷声打在院中空旷处,发出一阵闷雷巨响,吓得众人大声惊呼,再不敢生有异心。然后灵钏将五龙盏递还虞少阳道:“此物是你辛苦求来,便由你决定去留罢。”然后身化轻烟而走,滕家上下见神女不再怪罪,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所有眼睛都转向虞少阳,然后又落在他手中的五龙盏上。
虞少阳见灵钏已给机会收拾残局,赶忙上前对滕氏三子的滕遂、滕迈、滕邈三人各施一礼,然后将承露五龙盏双手奉上道:“少阳既与滕绰约为兄弟,三位便是尊长。此宝原本便是晚辈为阁老求来祝寿之用,如今既能恢复如初,自然也该完璧归赵,还给滕家。”滕遂三人皆感汗颜,但见虞少阳真情实意,自然也不好推脱。于是遣退众人,只留少阳立武两兄弟上茶赐座。虞少阳见再无闲人,又有九天玄女下凡现身,于是将岱山岛遇到神仙,得知数十年后三界浩劫一事合盘托出。滕氏三子哪里想到此事背后竟有如此宏大背景,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虞少阳则趁热打铁,将建起海沙派,将来替天行道除却山东盐贩,以免百姓涂炭之事也做说明。滕氏三子往日饱读诗书,经史子集涉猎极广,自然知道本朝立国之初,隋末大乱,天下义军除瓦岗之外,还有王薄、高士达等山东群豪起事兵祸连年。想到如今朝政日坏权宦当道,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便知已有乱世之相。若虞少阳所说属实,将来还有三界浩劫,到时只怕想得善终也是奢求。如今既有玄女下凡点化,滕家自然知道如何自处。这才和虞氏交心誓同进退,将来若虞氏有所需要,滕氏一门自会鼎力相助共渡难关。
灵钏从灵蝶处得知消息,知道虞少阳此次婺州之行如今也已完美收官,有两州七姓大族联保,这海沙派建派一事便不是问题。遂不再担忧。想起如今船运还无着落,便御风返回岱山去见叶玄。等到天明,灵钏回到岱山与叶玄相见,细说婺州之行详情,然后问归海下落,叶玄道:“归海自姑娘走后,每日率帮众勤于练武,一边熟悉水性,如今正在明州温州两地奔波补充水手,来将海鬼替换下来。只是美中不足,如今还缺经验丰富的操船之人。”
言谈之间,有下属来报,说韩家兄弟正在外厅求见,灵钏一时没能想起是谁,叶玄在旁笑道:“便是先前姑娘借宿岛上的韩家男丁。这兄弟二人原在明州替人捕鱼为生,熟知近海风浪,却不曾去过远海。而且所用皆为五六人的小船,不曾见过这百多人的巨舰。前几日两人回家遇上,兄弟二人都想上船见识一番,便来山庄相求。我见二人颇具才干又心地纯良,便让归海领他二人登船一观,不想这韩家兄弟确实对海上之事所懂甚多,仅合二人之力便能将船开走,令我三人刮目相看。”
灵钏心说,想不到身边便有可用之人,以往倒是疏忽了。于是问道:“若让他兄弟二人掌管巨鲸帮来走航运,叶大侠觉得如何。”叶玄笑道:“这操船之术不能一蹴而就,就和武功一样需要循序渐进日积月累。这韩家兄弟熟知风浪擅于行船,但和归海从明州温州几处寻来的水手相比,却也并无独到之处。姑娘虽是寄予厚望,却也不能破格提拔,否则难以服众,到时上下异心反受其害。”灵钏这才想到此节,同意道:“的确如此,大海茫茫不比陆上。若属下生出异心只怕随时都有性命之危,推人下海、暗箭伤人之类防不胜防。倒不知叶大侠打算如何栽培他俩?”叶玄爽朗一笑,说道:“昔日贞白先生陶弘景曾记,后燕慕容垂建兴元年,造二刀长七尺,一雄一雌为双刀,若别处之则鸣。这刀鸣虽不可信,但双刀之技却是有据可查。所以叶某从刘先主的顾应法,配以军中刀盾之术和江湖上流传的地趟刀法加以修正,又以鹤形八卦为势,悟出鹤翅双刀,刀法已传他二人。这韩氏兄弟也虚心向学勤于苦练,所以进境很快。叶某每日只在辰时鸡鸣前后传他武艺,他二人却从未迟到。以叶某观之,若此二人再修行一年,便可独当一面;练三年便能开馆授徒,十年后当可横行天下,不患水陆。若让他兄弟二人给帮众传武,那将来必可统领帮派建功立业。”
灵钏不想外出几日,叶玄竟有如此进展,忙起身施礼谢过叶玄,口中说道:“多谢叶大侠劳心劳力,为灵钏之事如此奔忙。”叶玄则道:“不妨事,若按姑娘所说,几十年后真有天地浩劫,那时只怕叶某早已不在人间。既不能亲手匡正天下,叶某也想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也不枉这一世修行。”这几句话说得灵钏颇觉心酸,突然心中有感,似乎很快就会失去眼前这个男人,不由得暗自神伤。看向叶玄,只觉叶玄也是一样。但两人又谨守礼法压抑内心,所以面上虽是无波无澜、相对无言,眼神里却早已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次日午时三刻,三艘巨舟返回岱山,归海带三个亲信来到牧云山庄求见灵钏。看茶落座之后,说起数日来行程。原来灵钏前往鸣鹤寻找虞氏之后,归海便带三船前往舟山平定海寇。那舟山以南多有海港,对外商贸频仍十分繁华。因此便有屑小铤而走险,在海上做些劫掠商船的无本买卖。先前灵钏既定下桃花岛作为巨鲸帮巢穴,又设登步岛为造船之所,因而归海先率一众海鬼登岛清理,将盘踞在桃花岛上的一众海寇连夜拔除,首恶绑缚送交官府,余众遣散。少数不愿去者,被归海留下混编进明州温州花钱雇来的水手中。此行看似顺风顺水,却不想海寇头目余吉与州官本有勾连,送交官府不到三天便被放出,对外扬言要血债血偿,联合东南群寇前来寻仇。此事落入归海耳中,归海反而将计就计,以二百海鬼作饵,引一千海寇夜袭登岛。那班凡人哪是海鬼对手,只一夜间便将海寇分割包围捕杀殆尽,只留五个头目愿意归降。那余吉外号海通天,原在东南一带有些名气,如今却让一千海寇白白丧命。所以江湖上传闻,说余吉勾结官府骗杀东南群寇,已成江湖公敌。那余吉害怕报复,只得投靠归海,也做了属下头目。而归海此举不但在江湖上打响名号,同时也让东南沿海有受海寇之苦的百姓感恩戴德,多有奇人志士来到帮中投入门下。
灵钏听到一千海寇丧命,眉头皱了几皱,刚要说话,一旁叶玄却开口说道:“这班海寇在东南一带烧杀抢掠,原本就该有此报,如今死在桃花岛上,魂魄亦归东海,以后便是龙王管辖的海鬼,不再是阴间之人,如此求告无门投胎无望,倒也不算枉杀。”灵钏不悦道:“那终究是千条人命。”叶玄却劝道:“若每次都以德报怨,那将来又以何报德。姑娘有这份心思是对的,但行走江湖除魔卫道,却不能妇人之仁。东南一带海寇勾结官府,百姓深受其害却又求告无门,如今这班海寇恶贯满盈也是应有之数。归海行事之前已向我征求意见,其所作所为亦是侠义之举,所以姑娘莫要怪他。”灵钏见叶玄如此说,也不好反驳,只觉千条人命就这样被海鬼所杀,魂归东海又投胎无望,永世受苦,颇觉可怜。
但先前明州土地也曾提到,东南沿海多有女巫,渔民出海前常来问卜吉凶或招魂佑灵,盖因南方各地巫蛊之风在民间有深厚基础,大多是沿袭自先秦时期楚地和百越各族的传统。若要为海难之人招魂安葬,则需准备香火牌,里面放置一块写有死者姓名八字的竹牌和一个替代躯体的草人,在涨潮时分,经过女巫招魂之后,便可安葬,使魂归地府再入轮回。灵钏这时才明白,为何宋朝以后东南沿海多信妈祖而非龙王,盖因对外贸易增多,导致海难丧生者众,人们期盼巫女能招魂佑灵,使死难者得以安息,所以才有妈祖的信仰。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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