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龙羿哈哈一笑,大声道:“龙某不谈此调久矣,这招阳关三叠使来当真不如昔年了。”楼中人众多是江湖二三流人物,为方才一招所惑,今见他如此,只道龙大侠谦逊,立时又是说不尽的阿谀如潮,道不尽的谄媚欢言。满座衣冠楚楚,唯有凌若雨茕茕而立,冷眼旁观。
“啊哈!”吴飞鸿打了个哈哈,大声道:“诸位,现在知道这武林盟主是谁了吧?”
众人齐声道:“当然是龙大侠。”
龙羿大笑道:“呵呵!龙某无德无能,如何可当此大位?”口中虽是谦逊,只是那神情却似那武林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凌若雨传音道:“吴大侠,可想通了?”
吴飞鸿心念一动,忽明所以,却依然传音回道:“呵呵!雨儿冰雪聪明,我所不及,请雨儿明示!”
凌若雨嫣然一笑,复道:“你细细看那头发,便明其中奥妙。”吴飞鸿顺势看去,作恍然大悟状,传音道:“我明白了。无论这三刀他如何出刀,也绝不该是五段。除非作假。这根头发应该是先前就碎掉,只是被他用什么粘合在一起的。”说这话时,吴飞鸿心下暗惊,这丫头好见微知著,洞悉事理,当真是好生厉害。不愧是凌步虚之女,只是她又知不知自己早已想通呢?
凌若雨点了点头,低低传音道:“孺子可教。”吴飞鸿面露笑容,传音道:“吴某乃一朽木,要多麻烦美人儿师父多雕琢才是。”却是顺竿爬上,师父师父的叫开了。凌若雨横他一眼,却笑道:“朽木不可雕也!我便是再费力气,也是枉然。”
吴飞鸿忙道:“雨儿玉手纤纤,神通盖世,远胜孔孟,呵呵,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这一次,凌若雨白了他一眼,似是懒得理他。此时凌若雨虽是身着男装,这一眼,却依然让吴飞鸿差点魂为之夺,他心道:“雨儿,拜托别再这样看老子。不然,别怪老子拿你当老婆。”先前,栖霞山顶,吴飞鸿初遇凌若雨,为其绝世风华所迷,方才被林尔认定为油嘴滑舌的吴飞鸿大侠,言语之间,只剩支吾而已。却不料,事过境迁,临安月满楼之会,吴飞鸿竟已能与之言笑自若,此次相逢,吴飞鸿更是玩笑不忌,除去他武功大进之外,不可谓不是凌若雨对他情意大增。
其时,龙羿得意洋洋地接受诸人吹捧,便要提出因盘费不足向某位仁兄借贷之事,万不料吴飞鸿忽地朗声道:“龙大侠!此次洞庭之会,关系天下气运,请龙大侠上水中楼阁夺得那武林盟主之位。拯救天下苍生早日脱离苦海。”
众人闻此均是欢呼出声,人人齐声呐喊:“武林盟主!”声震云霄,当真是说不出的壮观。那龙羿心下将吴飞鸿的祖宗十八代的女性都问侯了一遍,只是不得不强颜欢笑道:“龙某向喜闲云野鹤生涯,实是不便任此高位。”
凌若雨笑道:“龙大侠乃武林泰山北斗样人,若不能领袖我等共抗金人,实非天下苍生之福。望龙大侠以家国为重,当仁不让才好。”
众人又是一阵嚣叫“当仁不让。”
那龙羿骑虎难下,只得道:“诸位盛情如此,龙某必定不负所托,勉力当此大位……”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即被吴凌二人各携手掠去。众人眼前一花,即见三人掠向洞庭方向,只道龙大侠携了两名小辈奔赴水中楼阁而去,众人景仰之意,莫名大增,有人道:“龙大侠行事当真是绝无拖泥带水,仁侠风范。当真是我辈楷模。”又有人道:“如此紧要关头,龙大侠依然不忘提携后辈,当真是侠义无双。”侠义无双和提携后辈有什么关系?众人越说越是离谱,居然有人哭道:“龙大侠忧国忧民,先前二人定是金人奸细!”不知吴大侠闻此,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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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五老遁去,谢长风面色渐渐平和,先前那个睥睨天下的少年仿若与他无关。夜风吹拂,未冠长发舞动,白衣如雪,说不出的洒脱。漠娘二十载来心淡如菊,此时亦暗自喝了声彩:“好个潇洒的少年!”便是张九虚生平自负洒脱不羁,此时见得谢长风风采,却也暗自叹服。秦昭佳看二人神情,心下大起自豪之意。
大事既毕,谢长风笑道:“张前辈,先前闻得您与漠娘前辈二老之事,只得一鳞半爪。前辈之事晚辈本不当问,只是一来仰慕前辈风采,二来关系日后与断肠崖之事,请前辈不吝赐教才好。”
张九虚呵呵一笑,道:“长风啊!数年不见,你依然如此礼数周全。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是不知强了多少倍……”话音至此,他看了看漠娘,后者淡淡微笑点头,方复道:“此事一言难尽,便是长话短说也自要一番工夫。大家围住篝火,长谈如何。”
谢长风心悬淮上之事,只是夜雨连天,知急亦无用,便道:“如此甚好。”
当下张漠二人将昔年之事,一一细细道来。二人虽是用词尽力平淡,坎坷荆棘惊心动魄之处,一带而过,但故事曲折,荡气回肠,许多言辞二人虽是言犹未尽,谢秦二人均是才智绝顶之人,念及自己二人所历种种,更添知己之意。当闻得张九虚为了漠娘放弃掌门之位,谢长风扪心自问:“他年江山在手,谢长风你能不能为昭佳舍弃一切?”又听漠娘言及当日李易安一剑只人,于断肠崖顶力敌群魔,他思绪悠悠,念及此时自己武功多半受这位前辈问剑之意所成就,却与之缘吝一面,说不出的遗憾。最后闻得张九虚为漠娘受挟而反出古剑池,他心下长叹一声,对这位前辈当真是不知该佩服还是鄙夷了。
唯秦昭佳闻得如此,心下感动,钦敬之情油然而生,言笑之间,便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她回眸望向谢长风,虽未言语,但殷切之意,谢长风一触即明,坚定地点了点头。自这一望起,谢长风漂泊之心,方稳如磐石,先前种种疑惑,如长烟一空,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所想。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王霸雄图,若失去挚爱之人,一切又有何意?
一念至此,他莫名的身心一松。长久以来困扰他内心问题,终于消失无踪。自这一刻起,谢长风方又回复未遇昭佳之前那个洒脱自然的谢长风。
这一宿四人秉烛也谈,说不出的投机惬意。
孤烟袅袅,红日彤彤,清溪寺外的雨,不知何时已止。寺后三里,竹叶青翠欲滴,溪流潺潺,浅荷流香,游鱼回翔,又有童子嬉戏,白叟垂纶,空中回荡着一种祥和。
秦昭佳却看了看天色,微微叹息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数日之内,两度言此。当真是情何以堪。”她于聚散之事本自淡漠,只是一夜长谈,对张漠二人说不出的敬慕,这才如此。漠娘与她极是投缘,劝道:“昭佳,浮云飘萍,聚散离合,缘法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只是话一出口,她自己心下亦是一阵恻然。
张九虚笑道:“他年江湖相逢,我等再杯酒言欢便是,何撼之有?”
谢长风亦是一笑,道:“待破匈奴日,再与前辈畅饮!”二人相视一笑,惺惺欲别。谢长风蓦地想起一事,拔出落霞,剑光吞吐,削下一竹片来,手腕抖动间,已于上刻下一个草草的“谢”字来,他将竹片递过,正色道:“若再有人阻挠二位前辈之事,请托人传符与我,无论海角天涯,谢某定来尽菲薄之力。”
张九虚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郑重接过竹符,点了点头,暗自却下定决心,此生此世,莫要用到此竹符。
谢秦二人恭身施了一礼,转身慢慢行去。二人且行且远,张九虚长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看到长风,我才发觉自己真是老了。”漠娘浅浅笑道:“在漠娘心中,九哥你永远都是西子湖畔,那个风liu潇洒的年轻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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