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上并没有离开这场地下龙脉的意思,反而找了个最舒服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从玉石上跳下来,跑到他身旁,发现他伤口里流出的羽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他露在外头的每寸皮肤竟渐渐地透明起来。
垂死的妖怪,都是这个鬼样子,我非常清楚。
“你怎么回事!”我急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根银簪子而已,你就这么没用?!”
“她是我兄长们的魄,虽已为人,但天性仍在。天下间唯一能伤我的,便是经由她手而出的武器,哪怕只是小小银簪。”翎上吸了口气,缓缓道,“虽身为妖刀,我们多数时间都以人或动物的形态存在,一旦与人定下契约,便化身为刀,任人驱使。主人死去,契约结束。约千年之后,方可恢复从前面貌。这漫长的时间,是我们的蛰伏期,也是了虚弱的时候,就算被人投入熔炉,也无力反抗。但,只要我们没有定下契约,以人或动物的模样活着的时候,世上能伤到我们的,只有彼此。她身上天生的妖刀之力,已经很微弱,所以我的伤口才这么小,我还能有时间跟力气与你讲话。”
我愣了愣,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讲话,我带你回浮珑山,那里一定有人能治好你。我认识的妖怪不少,有本事的也不少。”
“浮珑山……你的家吗?”他笑,“你的后遗症痊愈了。”
咦,他不说,我居然没发现。树妖,浮珑山巅,我离家出走的前前后后,全部归位,自然之至。
“起来!”我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家伙,已然轻得像片羽毛。
“刘伯温说,这是我的‘绝处’。”他冲我摇摇头,“回家去吧。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得空便去看看她,看看朱棣有否信守承诺。然后,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世上最后一把西溟妖刀已经死了。”
他推开我的手,坐回了地上,闭上眼睛。
“自己去看,老娘没空!”我恶狠狠地回绝。
透过他的脸,我已经隐隐看到身后那条流动的暗河了。这个样子,他撑不到回到地面。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抓起他受伤的手臂,照准那伤口,一口咬了下去。
他猛地张开眼,边推我边吼:“你疯了!”
他那点力气,当然推不开我。
我将自己体内的真元,灌进了他的伤口,这一口,不知损去了我多少年的修为,我只觉得头昏眼花,乌鸦在耳边呱呱叫。
他停止了透明化,伤口里也不再溢出蓝光,虽然仍是虚弱,但一时半会应是死不了了。
“你与我,并不是很相熟。”他呆看了我半晌,却冒出这么该死的一句话。
“你好歹……也说声谢谢呗。”我喘着粗气,“为什么不把她带走,交给朱棣,她未必会好。”
“我想过带她离开。可我最终发现,我不可能带走一把对主人念念不忘的刀。”他无奈地笑,“同生于世的兄长也好,转生为人的魄也好,我抗拒接受他们的宿命,拼命想要做一些改变,可到最后还是徒劳。”
“真是个纠结的妖怪。”我白了他一眼,“刀不一定是刀,人不一定是人。只会完全亲人他人意志的东西才叫工具,该做不该做的,都去做的,才叫工具,这跟你是哪类妖种没有半点关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有多想不通?!”
反正,我不能眼巴巴看他死,他早就不是一把刀了,可这厮自己还不知道。
“走,回上头去。你有大把时间去纠结以后的生活。”
我拽着他跳进了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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