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坐在桌旁,眯缝着眼睛。
鲍尔准将清了清喉咙:“长官,能否打扰您一下?”
“嗯?说——说吧,年轻人!”
“我们今晚进入与敌人直接接触的最终交战范围。”鲍尔耐心地说,“我们得召开最后一次战前会议,长官,明确我们的快速接战位置。如果我们准备打响这场战役的话,我需要您在我的命令上签字。”
“很好。”克茨司令官挣扎着想在椅子里挺直身体,罗巴德连忙伸手扶住他虚弱的肩膀,帮他坐稳。“你的命令呢?”
“长官,”鲍尔把一只纤薄的文件夹放在锃亮的橡木桌面上,“如果您能费心看一下——”
“不,不必了。”司令官无力地挥挥手,“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你会好好教训一下那帮本地人,对不对?”
鲍尔盯着自己的指挥官,心中半是绝望、半是轻松。“是的,长官,我会的。”他许诺道,“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将进入针对行星表面的激光雷达探程,到时候我们就能相当准确地证实他们的作战程序了。第四战斗群将亮明身份率先发起进攻,而重装备部队仍保持排放控制隐藏形迹,等我们进入近程侧舷攻击距离后,一旦辨明敌方目标就实施打击。我安排驱逐舰战斗群做好准备,只要我们发现静止轨道上有敌方的固定炮台,便马上将其摧毁。而鱼雷艇已配备高标燃料,负责拦截任何逃逸目标——”
“给本地小子们来个下马威。”克茨迷迷糊糊地说,“让市政广场的人头堆成山。派几个排去,来个齐射。用炸弹轰那帮杂种!”
“是,长官。如果您能在这儿签字,我不胜感激——”
罗巴德把钢笔放到司令官的手指间,但老头子的手抖得厉害,让命令上的深红色签字几乎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大墨水点,好似鲜血一般。
鲍尔敬礼:“长官!经您准许,我将立刻执行这些命令。”
克茨抬眼看着准将,深陷的眼窝中一瞬间闪动着些许光彩,以前的意志力终于显出了一点痕迹。“执行吧!胜利属——属于我们,因为我们的君主绝不会允许他的臣民去——”突然,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副大为困惑的表情,随即身体向前颓然倒下。
“长官!您——”准将俯身上前,但罗巴德已经把司令官的座椅从桌前拖开。
“他这几天一直过度劳累。”罗巴德说,他把司令官的椅背向后放倒。“我要送他回卧室去。您看现在我们正要接近敌人——”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请长官您原谅,不知您能否把舰上的医师叫来?”
半小时后,鲍尔准将大步走进高级军官会议室,他比自己的幕僚们迟到了十分钟。“诸位。请坐。”
两排军官坐在他面前,而他所在的讲台正是司令官居高临下对参谋人员和战斗指挥官训话的地方。“我要宣告一个沉痛的消息。”鲍尔开口道。他用力夹紧右臂下的纸页,那沓命令被他夹得弯曲起来。“司令官——”一张张信任的面孔仰起来,看着他,等待着他。“司令官身体不适。”他说道。如果能把那种病状称作身体不适的话,那可真是相当不适了——司令官刚签署完最后的命令就突发脑出血,而船医诊视之后声称,他痊愈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十。“呃哼。他让我担任他的代理人,落实我们预先安排好的部署,而他会一直对情况进行总体控制。另外我还要补充一点,他让我对大家说,他知道大家都会恪尽职责,我们的事业必将胜利,因为上帝与我们同在。”
鲍尔放下文件,尽力想把刚才与司令官分别时的情景从他的脑海中驱走:老人趴在床上,失去活力的身体瑟缩着,船医和助手一面就他的病情低声交换着意见,一面等待舰上的随军牧师。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形势。库雷尔中校,航行方面有什么情况?”
库雷尔中校站起身。此人是参谋部里的航行专家,身材矮小,脾气暴躁,戴着一副角质边框的眼镜,始终用镜片后睿智而又锐利的目光观察着世界。“航差很严重,但不至于致命。”他说着,把手中的资料搁到自己面前,“显然,领主们筹划的封闭类时路径让我们在航行时遇到了超乎预料的困难。尽管动力系统的时基监控器已经得到了改进,但在我们往返跃迁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起了至少一千六百万秒的航差。我可以补充说明一下,这种情况并非完全无法解释,因为我们已在一百三十九天的时间里完成了多达六十八次的跃迁,总距离已经超过八千零五十三光年。这是海军史上一个崭新的记录,而且意义重大。”
他停下来扶了扶眼镜:“不幸的是,这一千六百万秒的航差恰恰就出现在最有可能造成麻烦的方向——时间轴方向上,其作用区域正好位于我方领土的敌占区之内。实际上,如果我们只进行正常的五次交叉跃迁,将跃迁距离定为四十五光年左右,也许就不会让事情过于糟糕。一幅与下自旋相关联的脉冲星全图显示,当我们的时间位移推进到目的地的世界线时,已超越原点达三百万秒。这个结果也被传统的行星天体位置测量法所证实:如果按照目的地的历史计时法来计算的话,敌人——‘节日’——已经在那里盘踞了三十天。”
会议桌边的军官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半是出于怀疑,半是出于无声的愤怒。鲍尔准将严厉地看着大家。“诸位。”与会者马上重新安静下来。
“或许在这次尚无先例的机动突袭中,我们失去了预期的战术优势,但并未完全失败:我们只比自己的起点光锥提前了十天,可如果采用常规路径的话,我们到达时的误差就算再加上十天也不够。鉴于我们没有收听到任何信号情报,那么就可以认为,尽管敌人已经站稳了脚跟,但并不知道我们会来。”他绷紧嘴巴一笑,“在欢庆胜利之后,我们会就导航错误问题提交质询。”这句话让众人连声称是。
“克索夫上尉,请报告总体情况。”
“啊,是,长官。”克索夫站起身,“所有飞船均已报告,做好战斗准备。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勘察加号上的技术故障——现在他们报告说,几乎所有甲板的压力都已被恢复——另外就是这艘船上的污水处理管道爆炸问题。我已了解到,除了绿层甲板上的一些舱室和监禁室旁边的局部污水损害之外,已经恢复正常。不过,有几名人员失踪,其中包括保安官索尔上尉。发生爆炸时,他正在调查某种意外事件。”
“好吧。”鲍尔朝莫斯基舰长点点头,“舰长,你有什么事需要报告吗?”
“现在没有,长官。目前救援组正忙着寻找那些在减压事故中被排出舰外的人员。我相信,这不会影响我们的作战能力。可我还是会尽早在您方便的时候,呈交一份完整而且详细的报告。”莫斯基的脸冷若冰霜。这也难怪,旗舰舰长的飞船本不应让整支舰队蒙羞,更不必说由于管道事故而损失军官和船员了——不知那是否真是一场意外。“另外我必须报告,长官,地球人外交官也被列入这次事故的失踪人员名单之内。正常情况下,我会安排搜索幸存者,但鉴于目前的状况——”他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膀。
“舰长,我深表同情,索尔上尉是一名优秀的军官。眼下交战在即,我已决定,我们将按照进攻计划F进行部署。你已经在两次演习中演练过这个计划,现在你有机会真正将其付诸实施了,而这次你面对的是活生生但无法预料的敌人——”
舱壳上的一记撞击让马丁恢复了知觉。他眨动着眼睛,看到自己的头发正在眼前飘浮,随后朝舱壁望去。冷气体动力推进器骤然发力,像是要他扯到天花板上,让视线中的舱壁猛地滑到一边,面前致密的灰色壁板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太空,其中闪动着点点星辰,宛如耀眼的钻石微尘。刚才从瓦讷克号涌来的滚滚力潮似乎要撕掉他的四肢,令他愈加渴望能够重新享受重力的呵护。瑞秋躺在他旁边的座椅上,她不时急剧地颇动着双唇,正与救生艇原始的脑干密切沟通。一块块巨大的灰色云团挡住了他们头顶上方的视野,那是从排水孔喷出的污水。他可以看到,云团中闪烁着一只只黄色的灯标,救援工人正在搜寻什么东西。
“你还好吗?”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稍等一下。”瑞秋再次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双臂向上飘起,几乎碰到了头顶上玻璃状的显示屏——那面屏幕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要比马丁原先想象的近得多。救生舱就像一个被截短的圆筒,底部直径约有四米,顶端是三米,但高度还不足两米,其内部体积基本上与出租车上的乘客坐席相同。(舱体下的燃料罐和发动机则大得多。)随着生命维持管道的运转节奏,救生舱不断发出柔和的嗡嗡和咯咯声,围绕着纵向轴极为缓慢地旋转。“我们现在的速度是每秒十二米。还好。让我们远离飞船,起码一公里之外……见鬼,后面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人在舱外活动?正在找我们。”
“而且那些人还不止一个,简直就像一片残骸云团。”马丁发现,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不管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在我们离开后发生的。如果是你导致了爆炸泄漏,我们身边肯定会有大量残骸,我说得不对吗?”
她摇摇头:“我们应该回去救人,我们已经——”
“胡扯。他们到达作战位置时,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部署舱外活动小队,你和我一样清楚。那不是你的问题。我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有人想在我们离开后闯进你的舱室,而且手段过于强硬。看来是这样。”
她盯着远处那些漂浮在战舰后部四周的小斑点,现在从这种距离看去,那艘飞船就像一只粗短的圆筒。“但是,如果我没有——”
“那么我就会走向气闸,双手被胶带绑在背后,而你早就让人逮捕了。”他说道。
此时的马丁疲劳、寒冷,但是神志清醒。他的头在作痛,这只救生舱的压力肯定比飞船上低,过去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让他的手抖个不停。“你救了我的命,瑞秋。如果你能消停一会儿,暂且不再自寻烦恼,我会更加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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