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临安府。
虽然早过了梅雨时节,但杭州的天气依旧潮湿闷热。对于自小生长在东京开封的赵构,着实有些难耐。听着宫外高树上不绝于耳的蝉声,心里忽然十分烦躁。
被金兵追逃的经历,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时常惊得他半夜醒来通身大汗淋漓,久久再也无法入睡。
海上漂泊的那些日子,更是吃尽了苦头。晕船自不必说,有时连三餐都难以为继。如一只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吃口饭了。
这钱塘江边的吴越旧都,风景人物,市井闾巷,繁华不减当年。赵构很快忘记了汴京的伤痛、父兄的悲苦、皇室的蒙羞,甚至大宋的国耻,只想着把尽情享乐的时光找回来。
“康王目光如炬,好色如父,侍婢多死者。”即便在逃难之际,赵构也没忘了及时行乐。每到一地,必令人搜罗当地美女进献,让他这个新君临幸。
金人首次侵宋,赵构仓皇南逃,驻跸扬州行在。金军数千铁骑突然扑向扬州,前锋距扬州城仅数十里之遥。此时的赵构,仍在后宫的龙床上,卖力地和宫女行着**之事。骤闻金兵即至,恰如晴天霹雳,惊慌失措,立时一身冷汗直下,下床出宫逃窜。虽保住了性命,可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也使赵构此后一直萎靡,再不能举。
此刻,折腾了好半天,满头满脸都是汗,赵构的“小弟弟”依然沉睡不起,像只软塌塌的海参。
赵构恼怒至极,一手把床头的琉璃灯拂到地下,顿时碎成好几片。那宫女瑟缩着身子,大热天的,竟浑身抖个不停。
赵构穿上袍服,又羞又恼,头也不回地走出宫去。宫女用锦被裹住赤裸的身子,望着官家的背影,脸色苍白。
左相汪伯彦和右相黄潜善,在宫外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官家的宣召。
赵构脸色阴郁,见了两人,勉强露出些笑容。
他手中握着一份奏疏,是殿中侍御史马伸弹劾汪伯彦和黄潜善的。只见上面写着:
“陛下得黄潜善、汪伯彦以为辅相,委任不复疑。然自入相以来,处事未尝惬当物情,遂使女真日强,盗贼日炽,国本日蹙,威权日削。且三镇未服,汴都方危,前日遽下还都之诏,銮舆未能顺动。其不谨诏命如此。草茅对策不如式,考官罚金可矣,一日黜三舍人,乃取沈晦、孙觌、黄哲辈诸群小以掌诰命。其黜陟不公如此。吴给、张訚以言事被逐,邵成章缘上言远窜。其壅塞言路如此。祖宗旧制,谏官御史有阙,御史中丞、翰林学士具名以进,三省不敢预,厥有深旨。近拟用台谏,多取亲旧,不过欲为己助。其毁法自恣如此。张悫、宗泽、许景衡公忠有才,皆可任重,潜善、伯彦忌之,沮抑至死。其妨功害能如此。或责以救焚拯溺之事,则曰难言,盖谓陛下制之不得施设也。或问陈东之死,则曰不知,盖谓其事繇于陛下也。其过则称君、善则称己如此。吕源狂横,陛下逐去,不数月由郡守升发运。其强狠自专如此。御营使虽主兵权,凡行在诸军皆其所统,潜善、伯彦别置亲兵一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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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居处,优于众兵。其务收军情如此。广市私恩,则多复祠官之阙;同恶相济,则力庇王安中之罪。摭其所为,岂不辜陛下倚任之重哉?
陛下隐忍不肯斥逐,涂炭遗民固已绝望,二圣还期在何时邪?臣每念此,不如无生。岁月如流,时几易失,望速罢潜善、伯彦政柄,别选贤者,共图大事。”(《宋史》列传卷二百一十四)
赵构心中不快,将手里的奏疏掷给汪黄二人。
汪伯彦拾起地上的奏疏,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一言不发地递给黄潜善。
黄潜善接过去,只看了几眼,便面色大变,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马伸一派胡言,望官家明鉴!”
汪伯彦也跪了下来,随声附和道:“官家,马伸非议朝政,污蔑大臣,其罪当诛!”
赵构良久不语,过了好半天,方才缓缓吐出一句:“朕如何不信二卿,就将马伸贬出临安吧!”
汪黄二人松了一口气,相视偷偷一笑,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赵构心情稍好,忽然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金国的使臣到了哪里?”
黄潜善答道:“听说金使已经到了淮甸,要到临安还要有些日子。”
赵构叹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金人势大,只要肯议和,不管什么条件,总是可以答应的!”
赵构并不知道,宗泽先后二十几次上疏,请求高宗返回开封,全被黄汪二人扣留了下来。眼下,同金人议和是他们君臣唯一的热望。
“驱逐金虏,迎还二圣”,这是宗泽喊出的口号。可宗泽有没有想过,一旦徽宗钦宗真的回来了,那当今官家将如何处置?难道要让出皇位,再做回康王去吗?如果不让位,那大宋臣民会如何议论?这老头,真不让人安宁。
“信王可有音讯?”赵构迟疑着问道。
赵氏一脉,如今也只剩得兄弟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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