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激动什么?你果然还像小孩子那样。
或许是由于人类面对天使或上帝这类神灵时总会发自内心地产生敬畏感,当对方以威风凛凛的姿势掷地有声地抛下回应,我莫名感觉到她语气中夹带的不容侵犯和居高临下的威严感,皆宛如冷酷的风朝我脸上迎面扑来,使我全身不禁不寒而颤,但等我再度反应过来,意识到她的身份实则为“我最熟悉亦是最思念的故人”后,那般如潮水般涌上的激灵也迎来退潮时分。
我无需害怕。
只因她是左夜靖。
是曾经指导我的师父,更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就以我们曾经的关系来看,即使变为天使后威严值和逼迫感暴涨,那也仅仅算是因需要做出震慑他人工作而不由得必须露出的面冷心热,或者说还属于人类范畴的我在面对神灵时会被下意识震慑住,而背地里了解她还在人间时的真实性格的我根本不会害怕她,因为她的真面目不是凶狠戾气重的监管者,更不是处处咄咄逼人的强迫症,而仅是个温柔又热心,三观正常,但同样会摆可爱装帅的普通的女性罢了。
我那感知正常的双腿因已然识别出对方的身份而下意识向前迈进两步,可突如其来的故人重逢使我的确让我激动得一时无法理智组织语言,好十来秒里皆仅能缄默地望着眼前已然变为又似天使,又像特战队员,又如同武士一样的师父,直到觉得气氛有点微妙时才张了张嘴,扯起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颜。
我本想用无所谓的语气向她直言这些日子的思念,可为了免让她起担忧之意,话说到嘴边却又被我生吞下去,我故意装作这段时间完全没有想念她,刻意把话题向轻松面岔开的同时伸出手指,弱弱地指向她头上的光圈和战斗服。
“因为我……哦,没什么,其实我是看到你头上有好漂亮的光环,和很帅气的战斗服,所以有点抑制不住激动。”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微笑着回答,实则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人间就算能瞒天过海,但在天堂也瞒不过身为天使的师父。
只因还未踏入天堂门的我是渺小至极的人类,最多只算是一百亿的人口中一个充数的,并且在一百亿左右的人口中属于底层的、身体重度残疾完全不能自理的废物,光是按人类的食物链分层都得属于最底端的弱者。而师父却是于至高无上的天堂任职的天使,是天堂的管理者之一,从装扮和谈吐看起来职位还并不低,按天堂规则来分都有她的一席之地,且传说天使都有通读凡人之心的超能力,所以我确信她很快能解读我这种废人的真实思想。
可貌似是师父懂得我这番有话不直说的样子实则是不想让她担心,便也不仅没有当场拆穿我那善意的谎言,甚至连“哦,是吗?”的质疑表情都没有露出,只是放缓姿势和目光,换成用平凉清和的眼神温柔且坚定地注视着我的双眼,无比平静之中夹杂丝丝神秘地答:“这些都是战斗天使的标志,觉得很帅是不是?”
——帅,当然帅,帅毙了!师父这样问怕不是在吊我的胃口吧?仔细想想,多种最靓的冷白色混合的战斗服与天堂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头上的银蓝色光圈也如同最美的装饰。这样美丽的奇观,在人间那种不比地狱好哪去的地方根本没任何机会见到,也只有充斥美好的同时又不失神秘的、令大部分不管是否为情绪病患的人皆无比向往的天堂,才能见到这种绝迹了。
不过——「战斗天使」?
听到这个似熟悉似陌生的词语的我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左手不自觉地撑在胸前,右手也主动地撑在左臂上托起下巴,眼神因深思而沉重地飘向旁边,脑内不停搜索曾经看过的各本宗教书,认真回想该词语具体的含义,最终我还是较为确认地与师父的目光对上,肯定的语气中带着敬佩地说道:
“我在书中听过。这个职业就是负责保卫天堂安全,类似西游记里的天兵天将,也和人类的特战部队一样,只有因公牺牲的战士或警官能够胜任。如果生前战功赫赫,或是在天堂中工作表现出色,可能会成为高级战斗天使,或者更高级别的战斗天使长。师父,我没想到你在这里过得很好,还成为了这么厉害的人。”
貌似是很久没遇到我这类可爱的孩子,似乎又是觉得我知识储备非常丰富、还不属于天堂公民就已经把天堂内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方才的回答百分之百正确,对方温柔的目光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了些,嘴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微微颔首,并且轻轻扇动几下羽毛浓密的纯白色翅膀,用平静地语气压低声音,善意地轻声问道:“从哪看来这些知识的?”
“我爷爷程为真留下来的一本老书,是一位经历过数次濒死的躁郁症作者留下来的《天堂纪实录》。这本书与市面上的讲解不太一样,虽然未经认可,很多人也在质疑这是造谣,但我觉得这里面讲的东西蛮神奇的,这才是最贴合实际的。”
认真思考后的我眨着星星眼,态度谦逊地微微鞠躬,仔细地回答师父的问题。
之所以能做到在与他人的沟通中如此有耐心,是因为在人间时心底熊熊燃烧的焦躁不安与将要把自己全然吞噬的暴怒,以及上下游走的剧烈情绪波动,已经于不知不觉中消散殆尽,劫后余生的我能够良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正常地和自己的情绪相处,普普通通地“活着”。
“你是对的,他也是对的。我最近比较忙,因此没空申请工作外的探查。先从我较为关心的问题着手,你最近过得怎样?”
身为天使的师父点头认可我与那位被频繁质疑的躁郁症患者的观点,并且用抱歉的语气向我表示自己这段时间都忙于处理公务,暂且没有精力申请探查在人间地狱的我的情况,但她询问我过得如何时,我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她语气中的关切与担忧,也可察觉出那份真诚。
此时此刻的我已彻底忘却她已然是神灵。
我只把她当成人间炼狱里一位要好的朋友,我们始终互相牵挂,我们始终亲密无间。
我也感觉得到,更能体会得到。
不论肉体是否还存活于人间。
我的师父左夜靖,都在履行“我一直关注着你,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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