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主人夜里看县志看图纸,早把这些名字念叨了无数遍了。”阿文掏着耳朵笑,“我要是还记不住就太笨啦,怎么配给主人这样的聪明人当书童呢!”
喵神农嘲讽道:“还书童呢,我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书童。”
阿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个……我还是端过茶,倒过水的……”最初争表现的劲儿过了之后,阿文就开始犯懒了。要怪这个主人实在是太亲力亲为了,他没必要学得会察言观色体贴入微嘛。
白知县道:“是我不叫阿文干活的。”
喵神农别过尾巴,拿后腿蹭起了脸:“你就惯着他吧!反正家丑不外扬。你可得努力活长点,你要是死了,这么懒的书童到别家去,没几天就被打死了。”
阿文羞得拄着单拐往外蹦:“我去烧水!”
白知县道:“他腿还没好全呢,用他做什么?”
喵神农道:“你哪里是关心下人,竟是养儿子呢!”
白知县笑了:“阿文不笨,我确实有传他衣钵的想头。小师叔,你觉得他如何?若果真能成才,也算我们后继有人。”
苏苗苗莞尔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横竖不大用他伺候,以后我常带他出诊就是了。”
白知县笑着躬身施礼:“多谢小师叔。”
要做大工程不是那么容易的。白知县等人踩点看地形、水脉,回来围着那大盆景,指手画脚争论了好多天,才定下了初步规划。修围、浚河、置闸的申请递了上去,到入秋的时候终于得了批复。兴化县衙贴出了告示,征募无业游民,兴修水利,建堤筑坝。
若说无业游民,哪还有比那些刚出牢狱的旗杆寨喽啰更合适的呢?以前的营生,是回不去了。以后的生计,还没有着落。遇上这样的大工程,去做苦力,首先能填饱肚子,若稍有结余,以后无论做点什么,都好有个本钱。天时地利人和,加上白知县有意为之让这帮人自新,这一网把喽啰们套了个七七八八。
但这些人是野惯了的,不好管束,还容易跟工头顶起来。好在有个封小二,那是受过白知县救命之恩的,在这些人里头有说话的分量。有一回,有个当过水匪的小子偷懒,工头火气大,哇哇叫骂了几句,还挥起了鞭子,立刻有人从背后把他撂倒在地,一帮人冲上前踩人。封小二几下子把人拨拉开,让人打酒买鸡来,两头吃酒吃鸡说开了,这一段也就翻了过去,没再掀起什么风浪。有他在,几次小打小闹都平息了下来。
白知县也忙得不可开交,亲自乘小舟前往工地查勘,一路探查水势,又验查各地挑工、桩石,又及时命人购运石坝、涵洞缺乏的料物。若临时出了状况,又得想法子来解决。这封小二也是极细心的。疏浚串场河时,东岸范公堤叠得越高,越有崩塌的危险,封小二及时发现叫停,径自来找了白知县。白知县立刻跟人商量,想出法儿来,命人逐段挑砌加固,严防崩塌。
工程未完工的时候,秋汛大潮偏来了。上游连日倾盆大雨,诸山陡发蛟水,处处盛涨,拍岸盈堤,淹没临近州县。
“这下可怎么办?”刘县尉惶惶不安地说:“堤坝还没好,这一来就要毁于一旦!”
杨主簿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会绕着大厅兜圈子:“前面投入的人力物力,已有如此之多。一旦被大水所夺,剩下的资财料物,只怕不够了!更别说,这士气……”
做工的本来就是无业游民,而且大多数来自已经土崩瓦解的旗杆寨。这好容易做好的一切,一夜间化为乌有,对这些好容易走上自新之路的人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他们是否还有心力认真做第二遍?
白知县沉吟片刻,问:“大水什么时候会到兴化?”
“只怕就在明日!”
“来不及了。”白知县长叹一声,“刘县尉,烦请你调动所有人手,去通知百姓撤离危险之地。杨主簿,古书上祭天祭河的典礼是怎样的?明日我们在未完工的堤坝上张罗起来吧。”
人力无可奈何时,也只能看天意了。杨主簿愁眉不展地答应了。
第二天,浊浪滔滔,直泻而下。民夫们望着侵袭而来的洪水,惊惶失措:“大堤要垮了!大堤要垮了!”有个人丢下手里的工具跑了起来,紧接着一大拨人都离开堤坝,望后奔去。
“回去。”白知县骑着毛驴,白衣披发而来。
“大堤要垮了!兄弟们会没命的!”有人喊着。
“不会。”他严肃地望了一圈,“大家起早贪黑修起了大堤,就那么不相信自己双手修建的成果吗?大水当前,我们丢下它就跑,就不想着再护着它,救救它吗?你们放心,我今日把话撂在这儿了。堤在我在,堤亡我亡。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封小二喊了起来:“大伙儿都回去吧!白知县就在这守着咱们呢!我们谁也不走!”
有人犹疑地看着白知县:“你当真不走?”
白知县微微一笑,扬手叫后面的祭祀队伍跟上自己:“我不但不走,还要逼退洪水,把它赶到该去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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