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琹若有所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进入了那片不生不死、蝉蜕龙变的世界:那里别有天地,别有洞天,无路引而不成行,非艺术献身者而不能入内,他心中瞻仰于此,有所神池,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
如此不知感受了多久那样的氛围,伐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对时苏道:“公子面前的这台红琴音色清浅,高扬迸脆,上有横向之流水,为横水琴,即为阮十横所作,不过公子方才弹的却是连纵最后留下的遗作——《纵水谱》。”
时苏恍然大悟道:“哦,那你这的这台绿琴,上有纵向流水,就是纵水琴了?”
“正是。”伐琹颔首,将视线又聚焦回了自己眼前木架上的另一张银丝帛上,“这才是《横水谱》。因为怕不轨之人觊觎它们的价值,所以就没有将名字写在上面,这样,不知内情的人也就无从下手了。”
“原来如此。”时苏语笑喧呼,拍了拍手,“怪乎我方才一瞅,两台琴的调色、高低有所不同。就比如说我面前的这台横水琴,其琴面和面板的弯曲程度较高,弹出的音色较为清扬,似乎并不能完整诠释出《纵水谱》的真正精髓,原来是琴质的缘故!琴不对劲,就好比货不对板,马不对鞍,美人不对衫,总之什么都不对就是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
什么“美人不对衫、美人不对衫”?
司命对时苏的蔑视简直无以言表:
真想变成个喷火龙,直接把这浪荡胚子给喷死算了!
“纵水琴的底板平直,面板圆拱,槽腹部分稍厚,琴弦粗实,再加上它是由桐木所斫制,所以音色更加的醇厚、低沉而有力量。”说罢,伐琹便闭上了双眼,轻抬手腕,用真正的纵水琴弹奏了纵水谱,而他也已经不需要再看谱子的任何标记了,因为一切早已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只听得其指尖轻移,整个操作连贯无比,或轻或重,或急或缓,或停或顿,或走或驰,全部一气呵成,没有丝毫错位。那音律平和乐衎,又朗如明日,不一会儿就将听的人带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天空上:正所谓天之行健,云云涌涌,似是这世间最原始的生命动力,它能让人既不为过去发生的历史而抑郁,亦不会为将来之未发生而焦忧,只消得活在当下,顺其自然,如此便是人间正道了,如此便是对得起这一刻的腔器共振、万符争鸣……
这样的幽境之美魂魂绕绕,也让时苏也迷到了其中,料想方才自己也弹奏过此曲,但此时听到《纵横谱》的真正面目便觉得更加渊弘。
不过司命的瞳孔却开始了隐隐的变化。
虽则早前已经看过伐琹的记忆,并确认了他没有扯谎,是水絮的唯一弟子,但现下他正好无暇旁顾,只顾着自己面前的那台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他一会儿离去了又不知要到去哪里去看他后来的经历,就更加不知要去哪里找曲终人灵识的线索了,毕竟曲终人最后的人生是与他在一起度过的呀!
当初她受曲终人之托去牢里问事情的真相时,本就可以直接知微他自曲终人交易后梅园里所发生的事情,但她并未这么做,原因有三:
一是她不喜欢轻易地知微素人的过去,除非有一定的必要,主要是因为**问题,毕竟每个人都有别人不欲别人所见的事,这样就胡乱看去,实在是太不道德。
二是一旦要看别人的过去就要用到紫微眼,看久了也着实耗费心神,看多了,自己脑中记着那么多人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也实在是太过心累。
三是对于伐琹此人,他的过去和水絮有牵连,要是之前还好,她当然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再与故人他梦重逢,叙叙旧情。但此时她却怎么都不想再看见那个背叛了自己、去敌国做王后的嫡亲姑姑,故而宁可……宁可一步步地诱导着伐琹自己说出隐情,也不想冒着那可能会随时导致情绪崩溃的危险,去看一张自己不想看的脸。
哎……
一提到此事,她本想装作毫不在乎,但明显是痴人说梦。
那可曾经是自己日夜里最亲密无间、最信任的人啊!
她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听般若姑姑说,自己尚在襁褓中还未识得人间的色彩时,小姑姑就已在摇篮旁步履蹒跚地陪伴着自己了。小姑姑一路看着自己长大,亦长、亦姐、亦挚友,很多的时候,自己都恍恍惚惚地模糊了与她的界限,让其成了一个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这就是她对那姑姑所有的情感。
也正是因为这样炙热的情感,纯粹无比,所以当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背叛自己时,恨意便会来得更加沉重,更加不能原谅。
她慢慢回过了神来——
兴许是伐琹制造的旋律太美,差点就让她沉湎于曲子中而不能抽离;也兴许是一时无聊,让她还是对眼前这个姑姑的徒弟倾注了一丝冀望,希望能找到一些岁月末期里曲终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于是倏然间,眼表面的无数银线转起,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也如澎湃的浪花一样,倾然、窸然地都灌入了她的意识海洋里。
曾经,司命只聚焦在了他拜师水絮的过程,而后来的事情关注甚少。
此时她才了解到他来这周国的真正原因,毕竟水絮是江国人嘛,住在云端之西北,秦国则更处在更加西北的位置,按理说他应该跟着去秦国落脚才对,但事实上却并未如此。实际的情况是江国国破后他便失去了和水絮的联系,二人虽然说是师徒,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联系不上,但由于水絮的身份特殊,国破的这件事情对其影响重大,若是一时间音讯全无了也并非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在找了一年多后,他终于放弃了,私以为,尊师可能早已同其他的王族一样丧命在了那座高墙内的大火之中。所以他抔了一把江宫的旧垣黄土置于白瓶内,埋在地下,又立了个简易石碑,对之拜了三拜,至此之后便不再寻找她的下落了。但后来他无意间得知水絮未死,而是到了秦国做王后,不禁一阵欣喜,但见之如今福康安好,秦、周两国又相距较远,就暂时没有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
其实他也并非是感情淡漠,而是他总觉得自己此生还有些任务尚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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