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班上要求每个新兵给家里写一封信,汇报一下训练和生活的情况,这是总队要求的。在这里打电话是受限制的,写信成了与外界联系的主要方式。
朱光明公开表示拒绝。迟班长问他为什么,他说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要说的了,再说他从来也没有给人写信的习惯。迟班长有点儿恼火地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家里人不惦记你吗?朱光明平静地说,我父母基本上都在国外,收到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再说,他们眼里只有生意,什么都顾不上,我不给他们找麻烦他们就烧高香了。说到这里,朱光明的眼里飘过一丝伤感,像被遗弃的孤儿一样。听他这么一说,迟班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一刻,大家都觉得他的家庭没有什么人情味儿,相互之间漠不关心,莫非有钱人的家庭都是这样冷冰冰的?
崔成特别急切地想知道“坦克”的下落,说实在的,他也是头一次写信,为此还琢磨了半天,费了不少脑筋。他给家里的信写得很简短:
父亲、母亲:
见字如面。
军营条件很好,还有暖气,伙食也不错,不用为我担心。不知“坦克”怎么样了,我心里很着急,十分挂念。我知道爸会安排好一切的。回信记得把我和“坦克”在一起的那张照片寄过来吧。妈的身体不好,千万不要太操劳了;爸有老寒腿,一定记得保暖,就要下雪了,山路滑,一定要小心,不行就雇个人吧。新兵训练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苦,每天都过得挺充实的,我想我一定能挺过去的。在这里,无论是上级还是战友都相处融洽,我还交了不少新朋友,一点儿也不感到孤单。
写信时他又想起了“坦克”。那个曾经盛气凌人的家伙、忠心耿耿的老伙伴,总是规规矩矩地在他身边趴着。他们一起在林间穿行,一起谛听着风声鸟鸣,一起享受着太阳的温暖,而现在都成记忆了。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人这一生可以说就是失去的一生。“坦克”算是他第一个真正失去的朋友,以后失去的东西可能还多着呢。刚来到新兵营,他心里也没底,带着几分忧虑,不知道今后自己能走到哪一步,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些心事也只能自己埋在心里了。
李英俊给家里写信时还掉了眼泪,看样子,只有他是真的想家了。牛帅为此还嘲笑了李英俊。牛帅写的信真是别出心裁,他说父母大字不识一个,于是他在信纸上歪七扭八地画了一个营房、一桌饭菜、一只枕头、天安门加一面国旗,还有笑脸什么的,他说他们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大家正忙着写信的时候,迟班长领着三排长李克进了屋。李克与迟班长截然相反,面容和善,总是笑眯眯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温和亲切的人。他一进门就对大家嘘寒问暖,和气地说,大家在一起是个缘分,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担待照应,现在不是说最好的情感就是一起扛过枪流过汗吗?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到了大队,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提出来。对了,我问大家一个问题,这里有谁知道升国旗的时间是多少?
他问得很突然,一时间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时李英俊站起身来,小声地说,报告排长,我看过资料,是两分零七秒。
三排长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继续问道,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李英俊摇摇头。三排长认真地说,前国旗班的战士每天都要记录日出和日落的时间,他们了解到,太阳从开始冒出地平线到离开地平线的时间正好是两分零七秒,于是他们就想着能不能把升旗时间也控制在两分零七秒。通过改动装置,还真的实现了。当太阳上缘刚刚冒出来与地平线相切时,启动升旗按钮,当太阳完全跃出,下缘与地平线相切时,国旗正好升到旗杆顶端。这象征着祖国与日月同辉,明白了吧?由于每天太阳升起和降落的切线与地平线相吻合的时间都不一致,所以每天升降旗的时间都不一样,国旗班的战士们起床、睡觉的时间自然就不确定。每天的升降旗时间表都是北京天文台经过科学测算后提前制定的。我说这个大家也许觉得奇怪,其实我是想要告诉你们,除了训练之外,还要多学习有关国旗的知识,只有真正理解了国旗,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国旗手。今天先给大家打个招呼,以后日子还长呢,我相信,迟班长带出的兵不会差!
随后,三排长说要到别的班去看一下新兵,就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迟班长立刻严肃起来。崔成此时还沉浸在“坦克”失踪的悲伤之中,一时还缓不过神来。迟班长扫了大家一眼说,从现在开始,大家算是正式进入了军营,我与大家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来之前就听说七班是问题班,新兵的背景比较复杂,是我主动要求过来的,我就不信邪,其实七班的条件比哪个班都不差。
说到这里,迟班长顿了顿。大家都瞟了一眼朱光明,好像他是班里最大的问题似的。迟班长接着说,从明天起,我不管谁头上长角长刺,谁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进了这个班,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一切都得服从指挥。即使错了,也要遵守,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从此忘记你的过去,老老实实在这里做一个真正的兵。到这里来的每个人都想去国旗班,我要告诉你,不脱一层皮,连门儿都没有。我就是从国旗班过来的,我的经验是用每一滴汗检验出来的,只要照着我说的练下来,我敢保证七班的每个人都会一个不落地进入预备队,至于强化训练后,谁还能留下,那全看你们自己了。
迟班长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耳朵都嗡嗡响,一下子就把众人给镇住了,好多人还没有从刚才的热闹中回过神来。牛帅张大了嘴巴。崔成瞄了一眼朱光明,发现他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李英俊!迟班长喊了一声。
到!李英俊哆哆嗦嗉地站起身来。
说说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报告班长,我就是想当国旗手。李英俊小声地说道。
大声点儿,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李英俊的表情忽然变得庄严起来,说,我本来就是那样想的。前年我和几个同学到天安门广场看升旗,广场上挤满了人,差不多七点多钟,先是三名又高又帅的战士走出来,中间是擎旗手,两边的战士抱着枪护卫,接着就是带队警官,后面是托着枪的护卫队。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们从天安门城楼的大门中走出来,在踏上广场大道的一刻,换成了正步,齐刷刷的,特别威风特别精神,我感觉护卫队的每个战士都是我心中的偶像,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迟班长点点头说,没有信念做不成大事,你们每天起来,就要用这几个字来提醒自己!
看着全班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仿佛受到了鼓励,迟班长变得兴奋起来,眼睛也亮了。他挥着手里的一张表格说,这一周全班要进行一次身体测试,3000米跑、俯卧撑、仰卧起坐……我已经制订好了每个人的针对性训练计划,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要每时每刻牢记你们为什么来这个地方。要当国旗手,没有任何捷径,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你多付出一分努力,就比别人快一步,三个月就见分晓。所以,你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除了闭上眼睛睡觉外,一切都要交给训练,我会一视同仁,绝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
第一周主要训练长跑和队列,属于适应性训练。牛帅总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崔成觉得他做情报工作倒挺合适的。段世杰一听长跑就来劲了,他在体校专门训练过。朱光明则一脸漠然,好像什么训练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似的。李英俊显得有些紧张,总拉着班长问东问西的,听到什么就马上念念有词地叨咕,生怕转眼就忘记了。
每天训练回来,吃完晚饭,好容易可以松一口气,可迟班长又继续把已经被训练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新兵召集起来,说是进行“复盘”。他先公布每个人的训练成果:李英俊,俯卧撑36个,3分10秒;段世杰28个,3分5秒……然后再给每个人制订第二天的目标,最后,每个人再重复一遍自己第二天的目标。
崔成,你明天的目标是什么?
崔成霍地站起来说,报告班长,3000米13分钟……
真的是一点儿偷懒的机会也没有,崔成就是上厕所时也会练几个下蹲站立。迟班长说他的腿部力量还不够。崔成不服气了,心想,我爬过那么多年山路腿都没力量,谁还能有力量?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不误。七班最惨的要算李英俊了,迟班长说他总带点娘们儿气,软绵绵的,像唱戏的一样,所以天天给他加码。
其实,各班都有自己的训练方法,迟班长对三班班长创造的所谓的快乐式训练法嗤之以鼻:屁的快乐!训练就是苦的。我从不相信,一个兵不脱几层皮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兵。想去国旗班的人多了,上万个人里选五十几个,除了新训大队,各支队的尖子兵也都虎视眈眈,别以为到了新训大队就保险了。国旗手就是强者中的强者,我最讨厌失败,尤其是因为不够努力造成的失败,那是不能原谅的,还没有上场就胜负已定了。从来是谁行谁上,里面没有任何情面,因为国旗手是最高规格的兵,是兵中之王。到了这里,训练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每个人要先突破心理障碍,即使进不了国旗班,你们到哪里也都照样是强者。
没事的时候,迟班长就会带着全班聚在一起一遍遍地观看队伍行进的录像。尤其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是一段国庆实况录像,在国旗护卫队的队伍中,一眼就能看到新训大队的大队长丁锐,他就站在排头兵的位置,每个动作都毫不含糊,正步、持枪完美无缺,连眼神都毫无瑕疵,身上像放着光芒一样,身体行进的节奏和韵律毫无机械感。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短短几秒,已经看得人心醉神迷,不自觉地被他完全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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