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得民心。这回江南水灾,民不堪命,顾宪成也给时任漕抚的李三才写了信,希望他能向朝廷通报,而对百姓有所接济。李三才本就非常了解这位正直的顾宪成,他写来的信自然很重视,江南的灾情时时浮现在他心头,几次三番地上书,朝廷终于也发放了救济,及时地为江南百姓解决了许多困难。就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朝廷的百官都看在眼里,对李三才的人品有了很深的了解,正当选拔官员之时,李三才自然被很多人推荐。知李三才最深的,举荐最出力的当然是东林领袖顾宪成了,可是朝廷内许多齐、楚、宣、浙等派系的宦官都怕李三才入内阁而影响他们的利益,纷纷上疏攻击李三才,说他如何贪赃枉法,说他如何玩忽职守如何蛮横奸诈,所有污蔑的词都用上了,唯一的目的是搞臭他。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名士都看在眼里,也纷纷上书与那些居心叵测的宦官展开辩驳,此外,顾宪成还写信给当时的辅臣叶向高以及吏部尚书孙丕阳,力证李三才是清廉正直之官,而且勤学力行,不入内阁是朝廷的损失。人家开始怀疑你顾宪成,这么举荐李三才是不是也是结党,顾宪成说,哪只是结党,君子之间的党光明正大以天下为公,有何不可,只怕是祸国殃民的小人营私结党。针对宦官无谓无理的攻击,他这样说明他的用人原则:
凡论人,当观其趋向之大体。趋向苟正,即小节出入,不失为君子趋向;苟差,即小节可观,终归于小人。又闻为国家者,莫要于扶阳抑阴。君子即不幸有诖误,当保护爱惜成就之;小人即小过,当早排绝,无令为后患。
这样的观点其实是很科学的用人观,可是朝廷未必听你顾宪成的一家之言,李三才入阁与否的分歧和争论,其实是真正的爱国士大夫阶层和腐朽的政治派别之间的斗争。在那样的时代,又总是恶势力得势,比如这些掌握话语权的小人,在朝廷中都如日中天。那李三才怎么办,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避开这些纷争,连续十五次上疏辞职,这让他的反对者们高兴了一阵,而难过的是顾宪成等人,他们觉得失去这些人才是朝廷的损失,万历皇帝才顾不得这些损失,他依旧悠闲地在后宫修养着,少几个李三才算什么。
四
东林书院最初创办的初衷就是读书讲学和救国,顾宪成和高攀龙为此也为书院制定了一系列的宗旨和院规以及具体的会约仪式,与白鹿洞书院相比,东林书院的规范就显得更加细致。东林书院的建立实际上也适应了吴中地区学人商榷新知的需要,会约规定,每年开一次大会,每月一次小会。除了酷暑严寒,书院会定期会讲,会讲的期限是三天。顾宪成和高攀龙在本地的声望很高影响极大,远近的学子纷至沓来,每次三天会讲的期限,张泾镇上除客栈外连祠堂庙宇,甚至周围的农户人家都被人租满了,为的就是听到顾宪成他们讲授的课。顾宪成高攀龙与东林诸名士集资在附近靠河的地方造了数十间公舍,让来自江南各地的学子们住宿,后来东林书院名气渐大,各地的学者也多有耳闻,有的从京城、湖广、闽浙甚至云贵赶到无锡参加会讲,也有的学者不远千里泛舟问学。在这种自由的学术风气中,由于东林名士都有着几乎统一的学术主张,自然也就形成了一个学派。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东林名士(5)
程朱理学到了这个时候,渐渐也走向衰微。而王学也逐渐显露他的弊端,东林学派最反对的就是以那些尊崇王学而以“学术杀天下”的人。王阳###学思想的来源,除了受到传统儒学的影响外,更受到了佛学和禅宗的影响,顾宪成他们看到了这点,所以对王阳明的一些观点十分反对,比如说“致良知”学说。王阳明强调的是用意念去指导人的行为,目的是要人们去掉物欲的蒙蔽,而存良知的本体,就这些到和理学无甚差别。关键是在实现“致良知”的具体内容和途径上,王阳明认为包括体认良知的静的工夫和实现良知的动的工夫。问题就出在静的工夫上面,反身而诚的内省工夫实际就是“不假于外求”的“自明本心”的体悟,王阳明强调道德修养应以发自内心的真诚为前提,可是内省体悟在理论上势必就与佛教禅宗靠到了一起,走向玄虚。最后王阳明把事物的变化发展都说成是“良知之发用流行”,这无疑是本末倒置互相矛盾的。到了晚明,很多的学人都没继承王学中的有利部分,全都走入末流,将本就靠近禅悟的王学继续禅化,空谈说玄之风弥漫于学术思想界,而在内忧外患的时代这是万万要不得的。顾宪成和高攀龙痛斥的学术杀天下也绝非夸大之词,那群王学末流不闻国事,置国危民艰不顾,空谈心性,不务实学。连学风都不正的时代,那么世风肯定日下,这对于明代后期处于危机深重的国家来说,无疑会是雪上加霜。尤其是王学中的“无善无恶”之说,更是让有现实感的东林名士们深恶痛绝。
什么叫无善无恶,顾宪成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它分明宣扬的是一种可是可非模糊善恶标准的理论,就这理论来说到无妨,可是为虎作伥,成了为朝廷中的庸碌腐败官员张目的工具。人家王阳明不是说了么,人是无善无恶的,那么就是有再多的丑陋行径也称不上恶了。相反那些勤恳塌实为朝廷做实事的人就遭了殃,你做得再好也等于零,善和恶是没界限的。这还得了,在王学末流的曲解宣扬下,简直连是非善恶的道德标准都被取消了,怪不得那帮人只能“空则一切解脱、无所挂碍”去了,顾宪成把王学的无善无恶归结为两个字,一是空,一是混,说他这种学问就是混淆是非的,势必会为那些胡作非为的人提供理论依据,势必会混恶为善。以善为恶,将仁义礼法等一切善的东西都归结为恶的结果。高攀龙也不放过王阳明的这个学说,抨击说无善无恶崇尚的“无”,其实这是大乱之道,这样的学说只能成就恶的发展,而真正摈弃了善。他引用方本庵的那句话说:“见为善,色色皆善,故能善天下国家;见为空,色色皆空,不免空天下国家。”,一言中的,高攀龙所提倡的士大夫应该有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精神,而不是需要那群食朝廷俸禄的士大夫,无所事事不分善恶地大谈心性。顾宪成更是具体分析了无善无恶的流弊,它不但助长了乡愿恶习,也出脱了小人埋藏了君子:
无善无恶四字最险、最巧。君子一生兢兢业业、择善固执,只着此四字,便枉为了君子,小人一剩猖狂放肆,纵意妄行,只着此四字,便乐得做小人。《论语》云:“埋藏君子,出脱小人”,此八字乃“无善无恶”四字膏肓之病也。
——《还经录》
很明显,顾宪成所谈的君子不是道貌岸然的无用之徒,他几乎所有的观点都从天下出发,从国事出发,他所谓的君子一般都是同情百姓对腐败的朝政直言敢谏的官吏和文人。当然,那些小人主要也是指在朝廷中只追求己身的功名利禄而甘于依附腐败势力的官员。我们也可以隐约看见,其实东林学派与当时务虚的学风之间的争论也不是偶然的。它这必然是当时社会危机深重的产物,顾宪成的眼光清醒而独到,所以他必须把这些时代病指正出来,为的是什么,显然是为朝廷为天下。顾宪成心里其实有极深的儒家情节,这种情结也逼着他对程朱理学进行批判和继承。他反对王学是众所周知的,但他也反对程朱理学中的不合理成分,比如程朱理学中讲的训诂词章之学以及一些脱离实际的抽象教条,与社会无益,顾宪成就极其反对。当然理学中的经世致用的理性精神,顾宪成和他的东林学派还是一脉相承的。
东林名士(6)
万历三十五年时,不知道朝廷怎么又想起了这个在江南讲学的顾宪成,准备启用他,第二年他就被任命为南京光禄寺少卿,其实他已不怎么想当官了,在东林书院,他见着一批批的有识之士走向全国各地,心里已很满足,但任命来了,自然还得去,走到丹阳,头痛的旧病复发,干脆回到无锡讲学。回来讲学的一两年中,由于东林书院的影响太大,因为一次纵议国事的事还引起朝廷官员对东林讲学的非议,攻击象潮水一样涌到顾宪成和高攀龙的耳边。有的人建议时局纷乱,不如东林书院规定的会讲不要再举行了,但顾宪成认为越是时局纷乱,越需要这样的讲学,让士子们在国家危急关头讨论政事本身就是东林书院开办的宗旨之一。书院的会讲风雨无阻,一切依旧。
万历四十年的五月初夏,顾宪成病倒在了东林书院讲席上。同月二十三日,这位一生心忧黎民苍生的思想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幸他有个书院,虽然生前官做得不是太大,可现在学生也不少,这些意气奋发的学生定会把老师的思想传下去,他心里虽然仍充满了忧患,但嘴角应该也挂着些许笑容。
至于东林书院的主持工作,也只能落到了高攀龙身上。
五
万历帝死后,光宗即位。哪知道他更是个短命的皇帝,即位一个月就一命乎乎,这样皇长子朱由校就上台了,东林党在扶立这位熹宗皇帝时立了功,自然受到器重。高攀龙也受到了重用,被任命为光禄大寺丞。对于有济世情怀的东林党人来说,他们无疑看到了希望,有一展宏图的机会了。这位熹宗也接受了朝中大臣的建议,将神宗时代遗留在全国各地的矿监税使招回京城,不再到民间横征暴敛。另外东林书院出生的这帮官员,还在北京天津、保定等地兴修水利,推广种植水稻,还建议国家加强东北的军事力量抵御满族的入侵。尤其是高攀龙,在光禄大寺丞的位置上,连连上奏熹宗,要求朝廷裁减和革除各种靡费,甚至他大胆地提出要重新追论“梃击”“红丸”“移宫”这三宗光宗时代的宫廷大案。
这几起案子都与皇权有关系,当时天下都不敢议论,只有东林书院的正直之士敢说实话。现在神宗光宗皇帝都死了,新皇帝上台,有必要追究与这三大案有关的一些人的责任。这是东林学人的要求,其实也是天下百姓和正直官员的要求。先说梃击案,那还是万历年间的事,前文已说过,朱常洛是神宗和一宫女王氏所生,而神宗疼爱的是郑贵妃,郑贵妃要立儿子朱常洵为太子,自然对朱常洛嫉恨在心,一次让人找来一个壮汉,拿个木棍闯到了朱常洛的宫中要谋害他,结果此人被当场擒拿,有司查出是郑贵妃指使所为,碍于神宗对她的垂幸,此案只能不了了之。接下来就是红丸案了,当时朱常洛已即位,郑贵妃梃击案的意图被朱常洛看穿,对于这个新皇帝,她只能拉拢,拉拢的办法就是献美女,朱常洛是个好色之徒,纵欲过度后本来需要进食补药的,郑贵妃暗中指使亲信太监崔文升给太子献药,这药却是泻药之类的剧毒之药,弄得朱常洛卧病不起。最后内阁大臣方从哲又不知从哪弄来了“仙丹妙药”让光宗皇帝吃下,说是进补,第二天这位新帝就一命归天。接下就是郑贵妃的移宫案,试想郑贵妃本是神宗的宠妃,明代只有皇帝皇后才能住在干清宫内,现在神宗都死了,郑贵妃仍霸着干清宫不肯走,而天生懦弱的新帝朱常洛登基了仍住在当初做皇太子的慈庆宫里。她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给朱常洛的一个侍选是郑贵妃的人,现在这个李侍选也已得宠,郑贵妃想让朱常洛册封李侍选为皇后,那么自己也就可以成为皇太后而长住干清宫了。郑贵妃的想法被朝中的正直之士看了出来,纷纷上书要赶走她,最后无奈之下郑贵妃才移到了仁寿殿。这个郑贵妃真有她一套,将明王朝弄得元气大伤。
就这三件事牵扯了无数的人,当时碍于情势不能一一追究,现在熹宗上台,东林党人觉得可以拿出来重审了,象一些太监和朝中依附郑贵妃的人就更应该追究他的责任。可是一腔热忱的东林党人,高估了这位平时爱好做木工活的熹宗皇帝的眼光,他除了将国事交付给一位宠幸的太监以外,平时就做木工活。当然东林党人的那些忧国忧民的言论自然不入这位新帝的耳朵,他把所有的事都交给那位太监去做,这下好了,明朝的灾难也将降临,东林党人眼前更是一片漆黑,这位太监是谁?。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东林名士(7)
还能有谁呢,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忠贤。
魏忠贤是个文盲,原不姓魏,叫李进忠,河北肃宁的一个市井无赖,娶过一个妻子,有一个女儿。后来在老家吃喝嫖赌荡尽家产,活不下去了才自宫做了太监。一个天生的文盲木匠当了皇帝,另一个文盲又做了皇帝的秉笔太监,这并不是某个小说家的杜撰,他两就是大名鼎鼎的熹宗皇帝和魏忠贤。在熹宗朱由校的眼里,这个同样没读过书的魏忠贤似乎没那么多心眼,比起那些狷介大臣们要好对付多了。当然魏忠贤受宠还有别的原因,一是因为朱由校小时候就是魏忠贤侍奉大的,二来是魏忠贤和熹宗的乳母关系非常近,三是魏忠贤天生善于奉承阿谀,城府极深。当时宫中很多太监都看不起由宫女出生的王氏,都不愿去伺候他们,可是魏忠贤就更有远见,他费尽心机成为了王氏宫中的办事太监。他以前赌博一直输,现在终于押对了宝,谁也没料到光宗暴毙,朱由校作为长子真地被推上了历史舞台,这下魏忠贤得志了。还有那位熹宗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贤勾结,两人处心积虑地除掉宫中的异己。这还不算,魏忠贤真正的危害还不在后宫,在朝廷中他形成了自己的阉党,比如文臣崔呈秀、魏广微等人都依附于他,他势力最盛的时候,朝廷内外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这些人几乎每个都是高官,比如总督巡抚之类。
天启四年,终于有人愤怒地站出来控诉祸国殃民的魏忠贤了。这个人也是东林党人,高攀龙的朋友,时任左副都御使的杨涟。他也真够胆量,一口气罗列了这不可一世的魏忠贤24条罪状。这下朝廷炸开了锅,见有人敢冒天下先来告魏忠贤的状。那奏折也纷纷从各个角落里递呈上来,冲着魏忠贤而去,几日之内就有一百多余疏。而这些正直敢言的人中,多半都是与东林书院有关系的人。那个任淮阳巡抚的崔呈秀,众所周知他是魏的嫡系,在任上贪赃枉法,时任左都御使的高攀龙就上疏揭发他的罪行。迫于朝廷内外的压力,熹宗只能将崔呈秀撤职。这下好了,崔连夜向魏忠贤哭诉求救,大肆污蔑东林人士,说若是不想办法除去高攀龙、杨涟这些人,咱们也许以后就不知怎么死的呢。魏忠贤终于决定,要给这些东林党人颜色看看了。
魏忠贤第一个想到的办法是伪造圣旨,他怎么有这样的胆量?其实这是熹宗给予他的胆量,平时魏忠贤每次要惩处朝廷官员时,就拿着奏疏,等皇帝在投入地做木工活时向他汇报,熹宗头也不抬,对他恨不得象亲爹一样信任,经常说“你们用心去行,我已知道了。”可见魏忠贤在这样“宽松”的条件下,假冒几个圣旨也没什么难度。果然,圣旨一下,杨涟左光斗等人第一批遭逮捕,这两位都是东林党人,罪名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就是受贿。魏忠贤惩治人真是有一套,他觉得杨涟左光斗等人身为朝廷的命官,肯定都会象他自己一样搜刮了不少财物,可是锦衣卫初去两府查验时并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魏忠贤想出个办法,先贬他们回老家,半路上再突然来个拦截,路上总能发现大箱小箱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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